大暑
六月中。就热之中分为大小,今则热气犹大也。
◎葛亚夫
(上接11月14日14版)
空闲时,小赵蹲在店旁,远远近近地看。他出神的样子,如同老赵回撤了三十年。
暑,煑也,热得什么都能着火。风很小,贴着地皮溜,或躲进小巷。一露头,就被阳光围住,七嘴八舌一舔,淬铁般,冒一缕烟,向天上袅袅飘去。风都被烤成烟了!小赵有点想老赵了,他吸烟的时日,也没有风。那些风,一定也被烟火烤成烟,飞向天堂去了。
城里和乡下的风不一样,冒的烟也不一样。城里的烟,像烧烤,跐溜跐溜,一飞冲天。乡下的烟,像烧锅,娉娉袅袅,一步三顾。小赵明白,在乡下,烧的柴火不一样,炊烟就会不一样。从炊烟的形状和气息,他还能辨出灶里烧的什么柴,锅里煮的什么饭。
他看不懂城里的烟,就像辨不出天堂的路。老赵说妈去了天堂,她会被烤成啥烟呢?
小赵感到,身体里有团火,四处游荡。血液蝉鸣般沸腾,血管被烫得通红,向外突,似乎要冲破皮肤。他喜欢去影城,不看电影,只蹭凉。人少时,他也看,看墙上的海报。人多时,他看人,看女人。她们穿得清凉,那显山露水的白皙,隐藏着他童年记忆的密码。
起初,小赵胡乱看,像初乳的孩子,逮哪啜哪。很快,他就找到乳头,尝到乳汁。没错,他在寻找乳房,寻找生命最原始的冲动,可以含着,可以枕着,熄灭心头的那团火。
看到她时,不,看到她的乳房时,他的心跳怔了怔。他认不清妈,只认识乳房。他像个馋嘴的羔羊,跟着哺乳的气息,买票,进影院。那张票,用掉他三个月的积蓄,5000个饮料瓶。不过,他也收获满满。电影结束,包间里的饮料瓶,他脱掉衣裤,都没装完。
小赵不发呆了,一有空就往影院钻。看海报,看女人,偶尔看电影,捡饮料瓶。
他合计了,票价低于500个塑料瓶,可以买,能赚一点。高于800个塑料瓶,绝对不能买,肯定亏本。票价在两者之间,就有风险,要看人。看电影的孩子和女人越多,赚的可能性越大。他羡慕那些孩子,都那么大了,妈妈还言听计从,还被宝贝地叫着、牵着……
小赵隐约感到,内心的那团火,又火山般活跃了,不停沸腾着,想要找一个出口。
接到店主的电话,我懵了,小赵耍流氓?我连忙赶过去。小赵蹲在墙角,两眼空洞。店主义愤填膺,唾弃和谩骂。我很快明白了。她正给孩子喂奶,他忽然跑过去,衔住她的乳头……我冷静过来,先安抚店主,又和小赵谈。
小赵舔着干裂的嘴唇,喃喃道:我想妈了,想吃妈。娃睡了,乳头扔了,我才拾的。
他说起心里的那团火,去影院看电影,看海报,看女人,看乳房,拾饮料瓶……这些我都相信。我把这些一一说给店主听,以及他的身世、生活……店主沉默许久,向小赵招招手:过来吧,孩子!想吃奶吗?来。小赵看看她,看看我,头摇得眼泪都飞了出来。
小赵内心的火熄灭了。我不知道,他是终于迈过了哺乳期,还是丧失了吮吸母乳的本能。 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