带肩膀头的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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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杨秋 

机井房左前方是四间屋子。土墙瓦顶,木窗棂。

东边三间是学校,西头一间是小鸡仔炕房。春天一到,炕房师傅就游乡收蛋。鸡蛋、鸭蛋、鹅蛋都收。

细心的人家在蛋上用锅灰或者铅笔做上记号。比如:打一个“X”,或者画个“O”。这些都代表是“压过唇”的蛋,孵出小仔的概率大,要比其他的蛋贵些。

清明前后,选好的蛋就要上炕了。那间炕房四面不透气,黑暗一团。两扇很厚的窄木门,外边挂着棉的蓝粗布帘子。西边那扇门心,有一个圆形小孔,阳光大好的时候,布帘挂起一角,小孔里都是阳光,师傅就把蛋放到孔上照一照,看看蛋里有没有一个“圆点”,也就是受精卵,这叫头照。然后把带有“圆点”的蛋,放到铺着麦秸的炕上,炕是用土坯垒的,过热好。

三四天后,再照一遍。看看蛋黄里有没有通红的颜色。这是二照。炕房师傅很神秘,手捏鸡蛋,闭着一只眼,由那只睁着的眼,决定一只蛋的去留,很有意思。这比汤太炯老师教得大仿有趣。汤老师太古板,又严厉,整天小棍儿不离手。不是用它指黑板上的字,就是用它敲学生的头。他们大多戴着火车头帽子,声音不如敲到光头上脆些。

老汤是个私塾把子,嘴有点歪,学生私下叫他汤歪嘴子。他一个人教一个班,班里有三四两个年级。他教语文,也教算术;教毛笔字,也教打算盘。屋外柳树杈子上,用铁条挂着半个烂犁铧。

老汤夹着一摞大仿本,用小棍儿在烂犁铧上敲三下:铛铛铛——把本子放到教室里,出去再敲两下:铛铛——学生都停止了打闹,跑到教室里。他们都能听懂:一下、二上、三预备,打起乱铃是站队。

十几天后,炕房师傅开始了三照、四照。这时的蛋不再是单纯的蛋,里面有了头、嘴和一些绒毛。但有一些偏变不成,只生个头、嘴,下边硬硬一团,像是雕塑,刻出头脸,就不再过问。它们被拣出来,放到一边。我们这里称为“忘蛋”。是贪玩忘了变成鸡仔?还是被热炕忘记了?不知道,反正成不了小鸡啦。

庄上的人,就要了煮食。一照、二照后的蛋,可以卖。三照四照的蛋,又脏又乌,没人要,只能送人了。听说,这种蛋吃了大补,那些上学的孩子都没少吃。他们吃起来很虎性,煮熟后,剥了壳,一下子投到口里,很夸张地嚼。似乎天下美味莫过于此。

因而,这成了他们频繁光顾小鸡炕房的理由。虽然,他们进不了炕房,但拣出来的一堆忘蛋,足以让他们心里开花。再说老汤除了教写字,还是教写字。写毛笔字,写钢笔字,写粉笔字。他在黑板上一笔一画,写得很慢、很用力。粉笔接连着摁断,似乎这些字不是写出来的,而是刻出来的。老汤写“门”字框、“同”字框、“宝盖头”,凡是有“横折”的地方,“横”总要向上走些,却又并不急着下折,而是顿一下,再拉下来。这样,他的字就有了特点,个个都带肩膀头。

他的学生,那二十几个三四年级的孩子,都写出一手好字。忘蛋吃了多少记不住,头上挨了多少小棍儿,也记不住。那些带肩膀头的字,却一天天写下来了。

一直到现在,我的四哥一出手,每个字都扛着肩膀头,威威武武的。(二十八)

(责任编辑:bzbszff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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