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上接1月7日14版)
桑妹微微一笑，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右脸，又摸了一把左脸，浅浅地抿了一口高粱烧，唐诗宋词地咂了咂，俺也是这么个感觉呢。还有，咱家瘦猫好像也比以前能降饭了，香医生这古方好使！
张开顺提醒说，事不宜迟，咱周六就回去，把杈炕收拾一下，准备醒火。
周六那天，老跋一车把桑妹一家拉回桑园村。为了赶时间，瘦猫这次没有提议跟车跑。
老婆婆见桑妹带个文弱的生面孔回来了，兀地一愣，忙把桑妹拉到院角。
两只鸡在叨架，桑妹一脚踢飞。
张开顺责怪道，别吓着它，小心嬎蛋稀。
婆婆问道，你咋带个生人回来了？
婆婆患白内障，看人模糊。老跋上次家访时，赶巧她在桑园里忙活，无缘一见。
是俺临时找来的帮工。
婆婆摇摇头，不信。就走近一步，拿目光一匝一匝地缠老跋。
老跋是文人，脸皮薄，被缠得极不自在，站失站相，坐失坐相，一脸尴尬。
婆婆再次摇摇头，不像！
桑妹眉头一皱，娘，您就别瞎猜了，他是新来的跋队长，
下乡扶贫的。
婆婆长出一口气，哦了一声，我说呢，单看穿戴长相，也不像是个普通人。哎呀，跋队长是贵人，哪能让他也干这等粗活呢。
老跋说，我也是农村出身，就算是下来体验生活吧。
桑妹边手摸着嘴，测试唇岭的厚度，边问老跋，像俺家猫奶这种情况，啥时能去做复明手术呢？
老跋粗通医道，上前拎起婆婆的眼皮审视一眼说，还没熟透呢，再长长，到时由市里统一组织。
杈池紧靠着安营沟，六米见方。坯杈是去年投放的，整整沤渍了一年。
每年，黄莺叫，桑椹皂时，桑妹和婆婆都会把乌了一地的紫桑椹全部捡起来喂进杈池，再加入一些雄黄和适量的三畜血（猪狗牛），搅拌开来，慢慢作浸。沤过的木杈吃年岁，筋骨硬，抗风裂，挂色重，防蛀辟邪。
上半天，老跋帮着张开顺把一池坯杈起出来；下午，逐一剥皮晾晒。老跋在池里池外忙活了一天，臭气渗入皮肤，钻进脑子，一会儿用水洗，一会儿出汗拔，依旧挥之不去。晚饭时，瞅着一桌的高山峻岭老是不想动筷子。
桑妹急得拍手打掌，不知如何是好。跋队长，要不，就抿几口上上酒压一压呢？
老跋拍了拍集体往后顺的大背头，吸溜吸溜嘴，好吧好吧，那就压一压？
翌日，几个人做了具体分工，老跋负责上炕码杈，张开顺负责上枷定形，桑妹负责醒火，瘦猫和婆婆负责跑腿打杂。
桑妹心疼老跋，建议说，跋队长，上炕码杈的活太重，不如就让猫大替下你吧。
老跋嘁了一声，这点小活累不着我。
说着，看了瘦猫一眼，问桑妹，你咋还让瘦猫喊大喊娘呀？这都是上个世纪的称呼了，已经陈得生锈了。
桑妹说，跋队长，你有所不知，在俺天高地远的桑园村称呼上的讲究大着呢，老一辈人管父母叫大叫娘，后来时代进步了，有些稀饭沾碗的人家就赶时髦，改叫爸叫妈，爸妈两字透着奢侈和高贵，像俺这种把日子过得灰头土脸的人家是不配叫这种称呼的，便只好还延用老称呼。俺也想过，等俺家啥时混得锅台上的蚂蚁不朝下爬了，俺也让瘦猫改改称呼，在人前挺一挺腰板。
一旁，张开顺立马衬一句，如果真有了那一天，到时人家能说个鸡巴，俺也能说个鸟了。
老跋摇摇头，不可思议。
杈炕建在沟边上，砖土结构，形似一座小土窑，大着肚子，颇性感。
在张开顺的指点下，老跋挟着坯杈钻进钻出，依序码好。不多时，便累得汗流浃背。桑妹见他裤子拧腿，走动不利索，遂建议道，俺去把猫大的大裤头找来你换上。
我不习惯穿裤头。
其实，老跋是顾忌腿上的毛厚，怕桑妹看着恶心。
这时，一个打此路过的小娘们见了这般风景没话找话说，猫娘，你从哪里寻来这么个小帅哥给你做帮工呀？
是上面下派的扶贫队长。
小娘们拿目光缠了几下老跋，撇撇嘴。
你看看，多实诚，干活一点也不知道惜力气。
小娘们缠住不放，翘起兰花指，不住地咂舌，哎呀呀，你看那身板，那手脚，那麻利劲儿，帅呆了！请问这位小帅哥，在哪里高就啊？
老跋往上推了推八百度的近视镜，笑笑，都老上树了，还小帅哥呢！在石料场。
小娘们大左大右地摇摇头，跟俺没句实诚话，不跟你扯淡了，走了。一路扭摆，丢下一路叨咕。
桑园村的女人不缺吃不缺喝，就缺个床上床下能扛活的男人了……
婆婆本想回敬她一句，想想自己的身份，咬咬牙又忍住了。硬了一眼远去大屁股，猫娘，别听她放屁。
说着，又瞟了一眼老跋，跋队长，你也别在意，她当家的在外地打工，常年不归家，想男人想疯了。
老跋笑笑，兀地闸住，沉，笑不起来。
码好杈，桑妹开始醒火。烧的是麦糠，麦糠走暗火，秉性斯文，吐明烟，施哑威，力道沉雄。
醒火学问大，用糠特别讲究。粗分响糠和瞎糠，其中响糠又细分头糠、腰糠和脚糠，脚糠也叫飞糠；经磙蹂躏后，叫瞎糠。瞎糠走文火，禁烧。
桑妹烧的是混搭糠，干燥，空隙大，时不时地爆出一朵武火。
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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