亳州一直睡在千年的长梦里,带着远古的静谧、三国的肃杀、明清的传说,以及民国间半掩的红门……
坐在巷口,摇着蒲扇的阿婆、抻平的竹帘上晾晒的萝卜干、以白布蒙口麻绳扎系的酱豆坛子,又让这条条老街,充满了烟火的气息。
那古老的铜匠铺子里,传出的不疾不缓的敲击声,一头连着从前,一头接着现在,于是,这座古城就这样一直活着了。
古地道
说亳州绕不开曹氏家族。三曹的文韬武略,自不必细言,单曹植一篇《洛神赋》,足以让世人惊艳。
这一切,落到史书上,总嫌单薄苍凉。若一人高居山巅,仰望之间,横亘着无法迄止的遥远。一条地下运兵道拉近了彼此的距离,曹操,身着紫袍,手捻长须,就站在眼前了。
这条被称为“地下长城”的世界奇迹,对于曹操囤积兵力,与蜀、吴形成三足鼎立之势,作用不可小觑。而此时,我用文字记录的,却是另外一条鲜为人知的地道。
传言,亳州地下暗道纵横、四通八达、道道相通、条条相连,我深信不疑。八几年在花戏楼墙外的咸宁中学读书,大家每天都把垃圾倒入院内一个深洞里,许多年过去,洞口依然大张着嘴,仿佛从未有过东西入内。那海量的垃圾,从进入洞口的那一瞬间,立刻无影无踪,竟连一点声音也没有。大家猜测,这里应该是一处地道口,与大隅首的运兵道相通。
曾听人说,白布大街一户人家地下发现了地道,一直想去看看,这些未被开发,包装的原始地道,庆幸,终于如愿。我和两三文友,穿过寥落的瑞恒昌前厅,一直前行,走了两节荒芜的院子,到一处断壁残垣、屋椽外露的北厢房内,向下约两米,眼前便是那古地道了。
这里的地道与曹操的地下运兵道,果真不同。以此屋为点向四处延伸,道生道、道发道,道道相连。因原始,洞内多有淤堵,渗水,寒气逼人。每行一段,修有壁炉、灯龛、客厅以及大的储藏室。遥想当年:更深人静之时,这条号称“金融一条街”的掌柜们,盘点之后把银两和贵重物品,悄悄运到地道后,掸掸长衫,长舒一口气的轻松。暗自笑了。
想起周庄沈万三的旧居,不起眼的临街小门面,做着通达三江的大买卖,连朱皇帝都嫉妒他的财富。眼下的瑞恒昌,哪里比沈百万逊色呢?他更懂得藏愚守拙罢了。这些枝杈相连的地道,应该有一处与涡水相通,条条满载货物的商船,就自然穿梭于亳州与诸城之间了。
华祖庵
我外婆家,在鸭鸭胡同。顺着胡同一直向前,巷口是两片明朗朗的湖。一座弯腰小桥,把两片湖连成一个整体。小桥上铺有三块青石板,经过无数的脚印重叠,圆润无棱、光滑可鉴。
由小桥南端,发出两条弧形的小路,围成一片高地,住了几户人家,叫永安街。街西,就是华祖庵。庵门口两只大石狮子,是孩子们的最爱,有时竟骑上两三个孩子去。石狮子一直安静地蹲在那,不喜不烦。
草堂里,那个长着大脑门的华佗,手里拿把刀子,地上仰面躺着一个被开膛破肚的人。对,人们都说华佗在给病人开膛破肚。院里似乎有两棵拧着身子的松树,记不真切了。洗药池只是浅浅的一片水,没有今日茫茫的雾气。华佗是应该生活在这仙境般的庵内,他一辈子悬壶济世、造福桑梓,成为神医,不为过。
院内药圃,规模有点小。亳州地界,凡百草皆可入药。不如泼辣辣撒满药种,四时之美便有了。与华佗而言,终日有鲜花百草为伴,应少去诸多寻药之苦。
老街小巷
我曾一遍遍行走在亳州的老街小巷,在不同的时间、不同的季节、不同的天气里。
仲夏,古朴的老街,静立在青蓝的天下,无人声喧闹,无汽车鸣笛,一切安静而美好。
打铜巷老师傅,戴着老花眼镜,用小锤儿敲打着一只小巧的铜壶,“叮当——”“叮当——”声音绵长而清脆。屋檐下几只画眉、绣眼儿,很受用地蹲在鸟笼里,不惊不慌,它们听惯了老铜匠的敲打声。
五六位老人,坐在出檐的阴凉里,来牌。那种古老的骨牌,用豆粒记录输赢。脚边盆盆罐罐里,栽满了香花子,风吹过,一股带着草味的清香,顺着街筒子,跑远了。
哪位老人怀里揣的蚰子,“笛儿——”“笛儿——”尖声细气地叫着……
常常,在这种感觉里,无法移动脚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