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天上班下班,日子循环往复,恰似一个旋转的陀螺。医院是我的必经之路。每次走过都是匆匆复匆匆。最不愿走的是医院东南拐角处。不规则的、巴掌大的犄角旮旯。越是这样的地方,人们越喜欢扔垃圾。尽管有警示牌,但没有用。大家可能会想,别人都扔,我咋不能扔?久而久之,演变成一个垃圾聚集地、苍蝇会议中心。常常发出刺鼻的气味,我常常掩鼻而过。
不知何时,垃圾没了,苍蝇飞走了,还有一股淡淡的清新剂味道。多了一辆三轮车,支起一把大伞。伞下一台修鞋机,一个木箱,两个人。我不曾细看。
有一天,我出门有急事。走到医院旁边,发现休闲包拉锁坏了,包咧着饥饿的嘴巴,实在不雅观。时间急迫,又无处去寻修包的人。转眼看到角落的大伞下有修鞋机,急忙问:“拉链可以修吗?” “可以。”回答我的是一个坐着的男子,我仔细看时才发现他的腿残疾。这才知道他终日坐着的原因。双腿盘曲,大约三十岁,个矮,说话声音浑厚。我把包递给他。他接过去,随手递给一个中年妇女。
女人火红脸色,大眼睛,长头发,看起来干净利落。她迅速拆掉坏的拉链头,从工具箱找一个新的比一比,利落上好,用修鞋机把包的接口处反复缝几行。我知道这样会更结实。你别说,她走的线很直,压的也平整,真看不出是重修的。我伸手去接,她笑着摇摇头。我心里纳闷,修好了,还不给,瞎耽误工夫。只见她迅速从包里拿出一小截蜡烛,在拉链上来来回回蹭一蹭,再拉上,流畅多了。她笑着点头,用毛巾擦了擦,才递给我。我问她多少钱?她看着我笑,不回答。旁边男子说:“她是哑巴。”一个顾客说:“像你们两个应该有残疾证,报个贫困户不就完了。干嘛受这罪?”
“残疾证有。贫困也有。人总不能不干一点活吧。多少也算做一点事,不能白来这世上走一遭吧。”
我听了他的话不由得竖起大拇指。我付了钱,笑着和他们挥挥手再见。我突然觉得他坐着也很高大,微笑的样子很美。
此后,经过此处,那哑女都会笑着和我打招呼。我也会放慢速度向她致意。
总之,这个犄角旮旯不再有垃圾和苍蝇。而且,这里热闹起来。他们给顾客准备了小板凳、小马扎。他还有一个小蜜蜂——唱戏机。经常听到里面也播报新闻。有的老人没事就坐着聊天。
忽然有一天,下班经过此处,路堵得水泄不通。一大群人围着修鞋摊,听到里面有人大哭“老天爷,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”大家都议论纷纷。
原来,这妇女家人得了重病,一时想不开,要寻短见。这修鞋男正在劝说:“人这辈子,谁不经历沟沟坎坎?不能一遇到难处就逃避吧。你看你有胳膊有手,能走能跳。我呢,这辈子都站不起来。你能说能唱,她却一辈子说不出一个字。所以,人比人得死,货比货得扔。不就是病吗?咱治就是。现在,条件这么好。还有医保。你寻死觅活,那病人咋想?孩子呢?”众人都一起附和:是的。说的有道理。那妇女停止哭,擦擦泪,说:“谢谢你。大兄弟。”
见那妇女走了,众人也散了。大家边走边说:“这瘸子会说,会劝。你们不知道,这瘸子人很善良,帮了不少人呢。”
“是的,这对残疾夫妇来了,我经常在他这坐着听他说话,心里敞亮多了。”
大家七言八语议论着,我在心里默默为他们点赞。
人的贫穷不是来自生活的困顿,而是来自生活中失去尊严、失去梦想。人的富有实则来自内心的高贵。渺小的人也能承载梦想。偏僻的角落也可以散发光芒。
我忽然想到一句话:如果允许我做一个昆虫,那我就做萤火虫,哪怕微光也是自己发出的。
人生,即使没有翅膀,心也要飞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