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周末的午后,随着一众好友,去了宋菜园。
日影如漏,迟缓悠长。整个村庄淹在浩瀚的绿里。没有犬吠,亦无鸟鸣。小麦郎尖细的叫声,被繁密的树叶滤碎了,若有若无。更衬托出一种无边的静寂。
这是竹子和树木的天下。它们为所欲为,肆意疯长,把成片的院子、破旧的老屋、弯曲的土路都吃掉了,一点痕迹也不留。
这里的竹园,实际上已经不能用“园”字来形容,它没有边际,也没有形状,随处随意生长。竹子并不粗壮,是毛竹。新生的和老去的,杂陈交错;匍匐的与挺立的,纠缠不清。这样的竹林就少了份清新与诗意,多了份原始和沧桑。
沿村庄挖就的海子,一丈来宽,忠诚地环绕着宋菜园,守卫着自己的本土。它不知道的是,所守护的人,已经悄然搬离了家园,挪到了很远的地方。其实,再称它为海子,似乎有点不负责任。海子里面,已经不见一滴水了。强悍的竹子由海子里,蔓延到海子外,盘根错节的竹根占据了海子的家园。只有从传说中,才能领略海子当年的模样:如一弯碧玉,清净平缓。水底鱼虾成群,不少甲鱼沉寂其中。宋菜园的村民任其繁衍生息,不加干扰。有好事之人,钓得锅盖大小的甲鱼,煮而分食,至三人疯癫。此后,“海”底生物,无人问津。
以宋菜园为基点,向外延伸,随手撷取,皆为风景。出宋菜园向西,一条小路蜿蜒蛇行,时隐时现。两边豆禾,青绿如翠。其间偶有桔梗,蓝紫一片,衬得清晨的雾气落日的晚霞,素净或壮美,皆有可观之处。
土地广袤,不着边际。放眼远眺,只有一片更深更绿的黑告诉你,远处有一村庄。盛夏日光亮烈,狂风劲吹。成片的玉米白过去绿过来,一波一波往前赶。在这无边的田野里,不时有一团绿得化不开的老柳,目光不能透射。大多是一株,也有两株紧挨的,长枝婆娑,随风摇曳,占去大片田畴。下面是坟茔,高大突兀。单从这些老柳推断,那些故去之人应该有几十年了。一树一坟,或两树几坟,零星点缀在绿、紫的田野,让人想起先秦的时光,仿佛就是此番光景。
不敢深看,亦不敢以手指柳。心里有个意念,老树之上必住老物。民间有此说法,信。
沿着这条杂草丛生的小路,行走在深深浅浅的绿里,不觉进入另一个省市。没有碑界,也无明显标志。细观之,与宋菜园并无二样,只是一片夏草环围的野塘,多了一些清幽的景致。
久居宋菜园的人,依然保留着传统待客习俗。三间青瓦为顶泥土作墙的房子,已属罕见。偏留着更为久远的记忆,墙体以秫杪子缮面,历经数十年的风吹雨淋,秫杪苍灰,触手即碎。
两位八十多岁的老人、三条黑狗、两只狸猫、几十只土鸡,安然其中。有点乱,也不甚干净,却有一种久违的亲切。
老人从自家地里寻来茄子、豆角和辣椒,从坛子里捞出十几个青皮鸭蛋,再从鸡窝里摸出七八个鸡蛋,点燃了地锅。一会儿的工夫,就出了一桌原生态的菜肴:煎茄子,调豆角,辣椒炒鸡蛋,外加一盘整个青皮鸭蛋。鸭蛋不切开,敲个小洞,用筷子慢慢掏着吃,日光就慢了下来。
更有自做的馒头,带着黄焦,小麦的香气扑脸打来。老人目光祥和,不停地说:不放筷,叨(音)着吃啊。恍惚间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里。
住宋菜园,心中莫名地期盼。其实,这是一个不能再小的集市了。“一横一竖”,了事。街的两边瓜果菜蔬居多,两家磨坊,一西一北,麻油的香,在两条街面上冲撞。有三两个人,带着自家的芝麻,换油。这里的油应该不假,它牵着我的鼻子,回到旧去的时光里:那个骑破洋车子的大个子,用提子朝长嘴子瓶里灌油。那个香气和这集市上的香气,有几分相似。
在刚刚过去的这个盛夏,与宋菜园相遇,心怀感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