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乡下归来,朋友给捉了一只大公鸡。回城后我把它拴养在了院落的一角。
睡至凌晨,我迷迷糊糊听到公鸡报鸣的声音。心头微微一乐:这公鸡,刚到一个新地方,人生地不熟,仍不忘老职责,难能可贵啊!看看时间,才凌晨四点。清晨五点半,公鸡又报晓一次。“一唱雄鸡天下白”,此时离黎明时分已为时不远了。
晨鸡报晓,忽然忆起我小时候家中养鸡的事儿。
“小鸡嘞,赊小鸡!”几乎在每个春天,总有那么几天,平日静寂的村落里,就忽然会传来一声声悠长的叫卖声,打破了乡村的沉闷。
卖鸡娃的人从肩上小心翼翼地放下颤悠悠的扁担。一群群鸡娃在箩筐里拥挤着,唧叫着。
大婶们围了上来。你挑公的,她选母的,我选花的……各有各的不同。
现在回想,当时农村真的很穷。二三十只鸡苗钱农民无钱支付,需要赊账。鸡苗选好后,卖鸡人在腰间的本子上记上一个名字和只数,待秋天鸡苗长大换钱后再来收账,也不打欠条。到收账的时候,很少有赖账的。现在回想起来,不免感慨,当时真是一个诚信纯朴的社会。
鸡苗赊回家后,大婶们用小米精心地喂养着。三四个月之后,一个个羸弱的小鸡苗已经出落成器宇轩昂的大将军了。那健壮的体型,昂扬的气势,正如小学书本上所说的:公鸡公鸡真美丽,大红冠子花外衣。油亮脖子金黄脚,要数漂亮我第一。
鸡有打鸣的生活习性。夜里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叫那么一阵子,且时间固定。白居易在《晨鸡》中曾写道:“买得晨鸡共鸡语,常时不用等闲鸣。深山月黑风寒夜,欲近晓天啼一声。”养鸡对于诗人白居易而言,不过闲情逸致而已,而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,说能养家糊口也不为过。
养鸡下蛋换取油盐钱。今日两枚,明天三枚,妈妈每天中午,一听到母鸡“咯咯”的叫声,总会走到窗台的鸡窝旁去捡拾温温的鸡蛋。然后把它们归集到篮子里。待攒到几十枚,让父亲兜到集市上卖出去。也许换得几角钱,也许换得几元钱。但这几元钱,确是我家买油换盐的重要来源。
“三更灯光五更鸡,正是男儿读书时”。七八十年代,对于上学的农村孩子来说,晨鸡报晓的作用自不待言。父母们根据鸡叫几遍来判断时间,喊起孩子们上学。我常常跟随大我几岁的哥哥姐姐们,趁着夜色,头顶浓雾、脚踏寒霜一次次向学校奔去。但毕竟是经验判断,有时凌晨一二点的时候,就喊起同伴跑到学校,等了四五个小时才天明。现在想来真是滑稽可笑。
暑假里,鸡鸣三遍之后,我常被叫起。哦,原来是烟炕出烟叶的日子。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打着哈欠走到炕房前。此时家人已在朦胧夜色中劳动多时了。我接过一杆杆金黄的烟叶,听着大人们讨论着烟质的好坏。心情随着他们的话语而起伏不定。烟烤得好了,会多卖钱,烤得差了,会少卖钱。这关系到一家人全年的收入,关系到我的学费,关系到家里的新房,可不是闹着玩的。此时,早晨的寒冷随着紧张的劳动而无影无踪。
晨起鸡鸣,曾让年少的我们挎起书包,向着梦想奔跑;闻鸡起舞,曾让我们那一代深怀抱负,不负未来。住在城市里的人们,愿我们能够停下忙碌的脚步,每天听一听让人怦然心动的鸡鸣,再次体验“狗吠深巷中,鸡鸣桑树颠”那种宁静祥和的乡村韵味,远离焦虑与浮躁,抛却钻营与利禄,让平凡的生活充满情趣,把每个日子过成诗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