犹记得孩提时,在乡下老家,每当麦子稍稍变黄的时候,一种声音开始飘满了村子“赊小鸡呀,赊小鸡”,那声音动听悠扬,所有人喊都是一个腔调,不知道贩卖小鸡的人是不是一个祖师爷教出来的。
贩卖小鸡的人,要么骑着自行车。自行车的后座上放着一个“n”字形的条筐,正好跨在自行车的后座上;要么是肩挑着一个扁担,扁担两边各有一个三四层的筛箩,走进筛箩就听见小鸡们的群唱,打开来看,是一群嘤嘤鸡崽。
我最喜欢追着贩卖小鸡的人,只为看这些嘤嘤鸡崽,黄嫩可爱,拿在手里,感觉全世界都是美好的。
为什么要等到麦子黄的时候有贩卖小鸡的人进村呢?答案或许有两个,一是这时候气候合适小鸡生长,易于成活;另一是这时候粮食就要下来了,小鸡有口粮。
赊小鸡这样一种现象,代表着旧时农村人的诚信。之所以称之为“赊”,是因为在旧时,小鸡是用来生蛋用的,公鸡和母鸡在还是鸡崽的时候,一般不太容易分辨,万一赊到的是公鸡怎么办?于是,所有贩卖小鸡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,先撒小鸡给农家,待到小鸡长到两三个月大的时候,再来收账。当然,母鸡全额付款,公鸡分文不取。
贩卖小鸡的人最多只留存个小鸡赊养户的名字和赊取小鸡的数目,住址全靠记忆,照样能够分毫不落的记住谁谁谁住哪哪哪,天生就是干这种生意的。
赊回来小鸡以后,养小鸡可马虎不得,小鸡一般喜欢吃小米,煮熟了来喂,每天还要控制小鸡的水摄入量,少了会便秘,多了会拉稀,两者都会导致小鸡早夭。还有,乡间一般多黄鼠狼出没,这些黑嘴的家伙,即便是成年母鸡见了也吃不消,若是闯进了鸡窝,小鸡难逃惨遭屠戮的命运。所以,鸡蛋好吃鸡崽难养。
世间事物越是难以得到或难以维系的,一般都是好东西,比如鸡崽。
我喜欢看小鸡吃米的样子,边吃边嘤嘤而唱,黄腾腾的小鸡,煞是可爱,用现在一个时髦的词汇,那是“萌”到家了。
时光流逝,后来,乡间再也没有贩卖小鸡的人,鸡蛋与肉鸡如今都已经是工厂或合作化生产,农户也不必散养了,去超级市场,应有尽有。“赊小鸡”也成了早年乡间一幅生动的图景,只能用来回忆了。
前年冬日,去幼儿园接女儿。幼儿园门口,听到了熟悉的嘤嘤声,一看方知,竟然有人在卖小鸡,那样黄腾腾的一只只小可爱,怎会在冬日出现?后来才知道,这些小鸡是供孩子们玩的,这个季节,哪能养活,多半是要中途死掉的,可悲之至,可爱竟然成了小鸡的致命弱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