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是村庄的留守居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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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风潋滟,村庄里,那些草,真的是见风长!也就一个星期,门前屋后的草都开花了。前仰后合的荠菜,阳光灿烂的蒲公英,直不起腰的蛇莓,合不拢嘴的蓟……好像谁说了一个笑话,把一村庄的草都给逗笑了。

那个笑话是父亲说的吧?看见我,他泥土般的脸,也绽放出皱巴巴的花。

父亲拿着镰要去割羊草。我的到来,只不过让他的时间停顿一下,漾出一朵花的涟漪,改变不了他什么。我夺过镰,要替他下地割羊草。打小,我就是割草的好手。到田野遛遛,转转,一弯腰,一起身,青草就装满草袋,比我个头还高……

父亲说,地里没有草了。我愕然,想起自己已好多年没下地了。但地里怎么会没有草呢?这和村庄里没人一样说不通!田地、壕沟、荒地……哪里不是草的天堂?父亲漫不经心地说,都种上庄稼了,年年打除草剂,打没了。

那还到哪割草?村庄里。草都住进了村庄里。田野里活不下去了,就换个活法,搬进村庄。我悬着的心放下了。这才看见,村庄的热闹,其实是草的热闹。

父亲在前面割,我在后面背。不止村庄,包括父亲,我都要重新认识。

那些草,父亲都轻车熟路,就像蹒跚着串个门。当然,门是紧锁的,屋里没有人。没有人,就算不上家,草便住下,把房子和家慢慢给活过来。起初,只是院门口三三两两;后来,就呼朋引伴、拖家带口地登堂入室了,满院子撒欢。

到一户人家,父亲说出一个名字。有的名字已远走他乡,有的名字已入土为安。名字守不住房子,房子守不住家,家守不住往事。村庄活在村庄的往事里。新房子在往旧里活,旧房子在往衰败里活,衰败的房子在往废墟里活……

草是一个目击者和记录者。草的记忆是村庄的记忆,也是人类的记忆。

对于草,房子没有新旧,只不过是相遇的早晚而已。像留守的老人,草最不缺时间。它可以在墙角卧上一年;可以攀着院墙边的杂物,趴上墙头,抖抖索索地站一年;可以顺着屋檐,吊在砖缝、瓦缝里一年;可以跳进院子,在水泥地与墙的关节处,给家悬脉、缝合、包扎。草把不准,父亲也拿不准,房里外的那些草,究竟是来自田野的拆迁户,还是这个家早年遗忘的疼痛,生了根、发了芽。

东邻搬迁了,挖地三尺,垫了新宅。旧宅像被挖了眼,光凹凹的。也就一个春天,草就把眼长了出来。那些草,有的搭飞鸟、坐家禽和骑狗羊等,从田野里迁来,但更多是从泥土里苏醒起身的。家有三尺的根,挖不掉,也迁不走。

望望田野,望望村庄,望望草,望望父亲。没有草的田野,还是田野吗?没有人的村庄,还是村庄吗?我甚至想,这些草也是留守老人,太孤单了,就和老人搭个伙,凑凑热闹,找找活的气氛。除了村庄,他们还能去哪呢?无处可去的草和无处可去的老人,像光阴繁复的须根,齐心协力地守着无处可去的村庄。

我回过头,所有的花都埋进叶子,落了。好像我开一个玩笑,把他们都惹哭了。

(责任编辑:支苗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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