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小路慢慢习惯了，每天奔波在城乡之间。四季在变，他晚出早归的习惯没有变。
连接城乡之间的，先是一条四车道的大路，接着两车道，再接着一辆车可以通过，如果对面过来一辆三轮车，他需要谨慎地将车耳朵收起来。当然，那是晚归的时候。早晨回到城里，同样的一条路线，方向需要反过来。
路小路的父母住在乡下，且年事已高。父亲说，城里住不惯。母亲也翻着白眼掺合，上下楼，腿脚不方便。唉！连听一声鸡叫都难啊。
这都是什么话儿！路小路心知肚明，问题的关键，老两口跟妻子马丽丽合不来。父母刚住在楼上的时候，站在十一楼的阳台上真咂嘴，站得高看得远呐！半个月没过完，马丽丽摔碎了两个瓶子、三个碗了。
搁谁都撑不住。父母都有高血压，说不定哪一天……路小路摇了摇头，不敢再往下想。
把肺快要气炸的父母送回乡下，路小路一脸愤怒地对马丽丽说，从今往后，我晚上回乡下，白天在城里。
他路小路白天不在城里能在哪里？单位一大摊子事儿，一个也少了他。路小路在单位是出了名的实在人，领导和同志们好像都离不开他。马丽丽时常不无讽刺地嚷嚷，离了你，地球就不转了！路小路不搭腔，心里说，离了谁都转得麻溜。路小路没说出口，一旦话儿撂出去，马丽丽的嘴巴定然会变成机关枪。
路小路白天上班，晚上陪父母，跟马丽丽照面的机会少许多。这样一来，马丽丽的机关枪便哑了火。马丽丽只在微信里说，你干脆死在外面吧！
收到马丽丽微信的时候，路小路正在开车，他咧嘴冲着前方的天空笑了笑。前方有一朵白云，把天空擦得瓦蓝瓦蓝的。
那天夜半时分，路小路的电话火急火燎地叫起来。马丽丽在那头呼叫，快来救我！
路小路急忙从被窝里爬出来，急忙穿上衣服，急忙钻进漆黑的夜幕里，急忙驾车往家里赶。马丽丽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，飞奔的车子差一点冲到路边的壕沟里。
急忙推开客厅的门，马丽丽半卧在沙发里追剧。电视里的一对男女韩星，争吵后突然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。
路小路的食指点到马丽丽的额头上，你你你……你到底想干什么？
马丽丽其实不想干什么，她可能想路小路了，也可能觉得好玩，故意考验考验他。
问题就出在这里，人家路小路是个出了名的实在人，不喜欢玩虚的。
生了气的路小路，白天不回家，晚上更不回家。
马丽丽再打电话，路小路干脆不接，发信息干脆不回。路小路告诉自己，从此要做个真汉子！
父亲的脑梗病又犯了。路小路在医院里安顿好父母亲，已经夜半时分了。路小路想回家睡一觉，顺便带点日常必需品。
电梯里静悄悄的，客厅里静悄悄的，卧室里也静悄悄的，路小路把整个家溜个遍，也没有捉到马丽丽的影子，整个家里都静悄悄的。路小路嘴里咦了咦，眼睛瞟到手机上，妈呀，三点一刻了，都快天亮了。
路小路打通马丽丽的电话，响了三四遍，那边才传来马丽丽大着舌头的声音，干嘛啊？
路小路厉声问，你在哪里？
马丽丽回答，家，家里。
路小路气不打一处来，手机摔到地板上，飞溅到窗户外面的金属碎片，把夜空中的星星都惊吓得似乎颤抖。
路小路到小区门岗调取了监控录像。发现马丽丽有时半夜歪歪扭扭地回来，有时整夜不回来。
路小路心里咯噔咯噔响之后，无声地喊了一声，坏了！
马丽丽倒很平静。离吧，别耗着了。
路小路看着马丽丽，又看着乡下和医院的方向，无奈地蹲下来，十根手指插进渐渐稀疏的头发里。
父亲出院，路小路把父母接到楼上。父母以为儿媳妇想通了，高兴得嘴拢不上。
进了门，才发现不对劲，家里冷清清的，跟冰窟窿似的。
母亲问，小路啊，丽丽呢？
路小路一脸沮丧，回答说，离了，两个半月了。
母亲的眼睛越睁越大，之后再慢慢闭上，没有说一句话。
父母回到乡下，说什么也不愿意留在城里。母亲发了毒誓，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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