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浔是我非常喜欢的古镇,我甚至觉得,江南的古镇,南浔,即使不是最好,也是我最喜欢的。古老的房子,古老而且不被破坏;大块石头铺造的石板路,曲折延伸,没有尽头;街上的居民,慢悠悠行走,即使打麻将也细声细气。难得的是南浔出过很多名人,如国民党元老张静江、清末民初四大藏书家之一刘承干、西泠印社创始人之一张石铭、近现代体育第一人徐一冰、著名报告文学家徐迟和著名书法家沈尹默、费新等,这些名人故居基本保存完好,一间间,一幢幢,和普通百姓住宅一起,连绵成了古朴南浔。走在南浔的老街巷里,抬头,拐弯,都会和百十年前的人和故事相遇。
在南浔,我和朋友租住在南浔丝业会馆。这是一幢抬梁式木结构的建筑,屋顶高10余米,厅堂宽敞明亮。听说当年每年四月,养蚕的商人便会来到南浔丝业会馆开蚕王会,数个厅可设宴50余桌,蚕商们在此共祭蚕神,祈祷蚕事茂盛。我们住进去的那天,下着小雨,雨点打在屋檐上,打在天井的石板上,沥沥地响。夜幕降临了,我们坐在房里听雨。我似乎听到外面有咚咚走路的声音,心里不禁为之一震。时间仿佛一下子穿越到了百年之前,院子里好像有人在低声商量事情,有女子端着盘子走过天井,有树叶在雨中缓缓地飘下来。我就着手机,写下了一首题为《南浔古宅听晨雨遥寄》:鸟鸣江南雨,秋声滴欲浓。古宅听敲瓦,床上白头翁。同行的梁老师看了一眼就笑了,他讲:“我们如在这里多住几天,可能真会老了。”
南浔民居建筑风格和江南其他古镇区别不大,但是,商业的味道比周庄、同里等处淡多了。民居就是民居的样子,住在这里的人,大概也保留着100年前的模样,并没有被外面急剧变化的商业意识、商品大潮所掩蔽,他们好像习惯了清静的生活。
黄昏的时候,我们在街边看不清店名的小店坐了下来。老板娘衣着朴素,身材娇小,人不算热情,也不冷淡,但言语温和,征得我们同意,老板娘给我们做主,点了四个当地小菜。她讲够吃了,不够再点。那天晚上,我们四个人围坐在小店里,边吃边聊边喝青梅酒。吃着吃着,不知道是谁起的头,竟然就着青梅酒唱起了歌。歌声原来还是低低的,后来慢慢就高了起来。坐在我们旁边吃饭的几个湖南游客,原来还只是好奇,后来禁不住,也参加进来一起唱了。一首首老歌,伴着浔溪潺潺的流水和斑痕点点的夕阳,在古老的街道飘荡。
南浔的古朴,让我有了一种安妥的感觉。这种感觉远胜于“美”。它是让你疲惫身心在这里得到休息和舒缓的。它不刺激你,也不推动你,只是让你安静地倾听水声雨声,让你能枕一轮明月遐想。即便后来,你离开了古镇,慢慢会忘记古镇上的很多东西,但是那些陈旧的房子,那些花岗岩石板路,那些流淌溪水,不知道什么时候,你又会想起了它们。它们对你内心的冲击不像在西北看到高山大川时那么大,但它们能给你暖暖的缓缓的念想,让你不由自主找到一条小路,回到自己内心,看到内心,为自己生活里的浮躁和急促有些许惭愧——人生苦短,我们真的需要那么多激昂、意义和渴求吗?我们难道不需要没有目的地走在一条陌生的石板路上?我们难道不需要做一些能让自己喜欢却没什么意义的事情?需要,至少我需要。有时候,我甚至想,在这样一个小镇上生活,不去看太多的面孔,不去听太多的杂音,写写画画,或者走走看看,然后老去,也没有什么不好。
当然,这只是一个梦想,或者可能连梦想都不算。那么,算是一个突如期来的冲动吧。这样的冲动,你不需要?我需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