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的记忆中,母亲年轻的时候,身高大约有一米六六,腰板直直,个子高高。可如今,母亲的身高只有一米五多点,背部严重弯曲。每当我看到母亲的背,心中总是五味杂陈。
母亲出生于1939年,童年时以及到后来结婚后,一直与贫穷为伴,到我和姐姐都出生了,仍在别人家租房居住。母亲便暗下决心,要建一处属于自家的房子。
建房子先要垫房基,虽然只是两间房的房基,四五十平方米,但对于担子、背筐这样的运土工具来说,应是个大工程了。上百方的房基土,包括后期的砖块木料,都是从父母的肩上一点点儿运过来的。
这次建房,大约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。我尚小,建房过程知道的不多,只依稀记得那两间房的模样:房子又矮又小,里外两间加起来也就二十几平方米;墙体里层用土坯垒,只在外墙用了一层蓝砖(俗称“里生外熟”),其他地方就看不到砖了;窗户很小,而且没有安装玻璃,白天把窗纸卷起,才能接受阳光的恩赐;室内墙壁是泥抹的,经常见到壁虎在墙上大摇大摆地爬来爬去。
房子虽然简陋,却是父母新生活的起点,他们在院子周围栽了很多榆树。春夏时节,树上结了很多榆钱儿,可以改善一下伙食——做榆钱儿饽饽。不过,父母栽这些树,可不是光为了吃榆钱儿,而是有更大的打算。
随着我们五个子女相继出生,两间屋子又显然太窄小了;更关键的是,母亲开始为我将来娶媳妇做打算了,尽管我那会儿刚十多岁。于是,父母向村里又申请了一块宅基地,准备建房子。这期间,父亲在七十里之外的镇上上班,所以,建房的事儿大部分是母亲操持。
这块宅基地地势更低,加之房基需要的面积比原来大了一倍多,于是,垫房基的工程更加艰巨。
早晨,天刚蒙蒙亮,就开始忙碌了。我和我姐姐铲土,母亲用担子挑土,她肩负一条扁担,稍微弯弯腰,用钩子钩起两个盛满黄土的土筐,随后腰板一挺,便健步走向房基处,很快就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。很快,母亲后背的衣服就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。
一挑土八九十斤,压在肩上沉沉的,但倾倒在那近百平方米的房基处,却如同大海里倒了一瓢水。可母亲却说:“运了多少土,这土筐是有数的,自己的肩膀也最清楚,早晚有垫好的那一天。”的确是这样,又是一年“经冬复历春”,终于垫好了这处房基,开始建新房了。建新房也是精打细算,运料时,凡是能自己背的,绝不去花钱雇车。高大气派的新家建起来了,母亲的背却略显弯曲了。
母亲的背,背来了住房,还背来了一家人的吃食。
开春时节,母亲用背筐往田野里运粪、运种子;夏季三伏,母亲用背筐从田野里背回喂羊喂猪的青草;秋收时候,母亲用背筐背回收获的玉米、大豆等;冬天来临,母亲用背筐背回做饭取暖用的柴火。
五十多年过去了,母亲现在虽然已是弯腰驼背,肩无负草之力,但我却清楚记得,当初母亲把八九十斤的重物背起就走的情景;母亲现在虽然已是步履蹒跚,甚至需要搀扶,但我却清楚记得,母亲当初挑着担子,迈着稳健的步子,在土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;母亲现在虽然已是拿东忘西,颠三倒四,特别是几年前父亲去世后,这种症状更加明显,但我却清楚记得,当初亦是母亲将一个七口之家的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条,带着我们往前奔日子。
母亲的背,背来了我们的衣食住行,背出了我们的茁壮成长,更背出了永远激励我前行的精神财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