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,在天堂寨边的露水早市,有卖新笋的山民。
新采下来的笋子,鲜着呢!笋白中透着黄,嫩嫩的一团鹅黄;黄中又有些许的绿,苍翠之绿。新笋嫩而多汁,最宜与腊味和猪油一起来炒,蒜头放足,也给一些辣子,吃出三两箸清风浩荡来。
早些年去苏州,在拙政园前,吃过一次笋尖儿包子,嫩脆可口,嚼出一团好趣味。
笋子好,牙口也要好,最好的年华搭配最应季的吃食,吾乡方言谓之:两好搁一好。
夏笋采得晚了,容易涩,故,看露水早市上的夏笋一般剥得比较干净,只留下一根笋芯。
笋子老了,苦,味同嚼蜡。这让人想起清晨,两位老者在楼下唠嗑——
人老真是不中用了,年轻时,清晨起来,唾液都是甜的。过了六十岁后,清早起来,口苦得像是吞了黄连。
可不是吗?人嫩好比笋,人老就是竹。笋子任性多好,竹子一折就断了。
竹子,宁折不弯,理应是好事。
笋子,柔嫩多汁,亦是好事。
各有各的精彩。
怀素有《苦笋帖》曰:“苦笋及茗异常佳,乃可迳来。怀素上”。
怀素笔法,瘦妙挺拔,如新笋。苦笋和新茶都滋味甚美,直接送来吧。这一定是说给最好的亲朋,才这样不客气。
不客气,自有佳趣。人与人之间,最怕是越来越客气,也就越来越疏远。远如新笋与云天之遥。
林洪在《山家清供》里说笋,提到个词“傍林鲜”,“竹笋盛时,扫叶就竹边煨熟,其味甚鲜,名‘傍林鲜’。”笋子刚生出来的时候,在竹林边垒起灶台,炒熟来吃,想必一定很鲜美。或许按照字面意思,就索性不起土灶,直接用竹叶烤而食之,鲜味兴许更足。只是有一些煮豆燃豆萁的残忍,好在人之于植物,弱肉强食是正常,只要不浪费,我们就能理解。
笋子之鲜,不止傍林鲜,江南有名菜曰:腌笃鲜。即笋子与鲜肉、咸肉一起来烹饪佳肴,后两种食材,亦可选用鲜猪蹄和咸猪蹄来代替,但笋子是代替不了的,可谓无可匹敌、无法替代的鲜美。在扬州东关街旁的一家餐厅,我曾吃过一次,很是鲜美下饭,那家餐厅的位置不错,后窗可以看到个园的竹子,真是应景。
对了,这个季节的南瓜下来了,若是吃不完,可以切片,拌上锅底的草木灰,晒干,待到霜雪俱下时,来煨肉,吾乡称此为“南瓜笋”。
南瓜有笋滋味,不知道南瓜和笋,谁沾了谁的光。又或是互相成全。
时光浓淡且由它,不如食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