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麦能加工成多种面食,面食一般要配菜吃,二者兼具的食物中,最常见的是包子。据《武林旧事》记载,宋朝时期有多种“蒸作从食”,包括:太学馒头、羊肉馒头、子母茧、春茧、大包子、荷叶饼、芙蓉饼、欢喜团、骆驼蹄、细馅、糖馅、豆沙馅、饭馅、酸馅、笋肉馅、麸蕈馅、枣栗馅、薄皮、蟹黄、灌浆、乳饼、菜饼、秤锤蒸饼、睡蒸饼、千层、月饼、毕罗、春饼、韭饼、诸色角子、诸色夹子、诸色包子等等,这些包子80%有馅,包子有近20种,可见当时包子种类之丰富。
蔡京是将包子工艺推到巅峰之人,他有次请下属吃饭,厨房做“蟹黄馒头”,也就是蟹黄馅儿的包子,仅此一项就花了一千三百多贯钱。当时一贯钱能买一石以上大米,一石就是120斤,可见花费之巨。蔡京在历史上是奸臣,但他八面玲珑,受同僚喜欢,为了收买人心,他连续三次改善太学生伙食,“太学馒头”(太学食堂的肉包子)越做越好,名闻京城。后来太学的厨师流往临安新都,手艺也带了过去,今天杭州也是全国包子做得最好的地方。
历史上,包子是殷实之家的主食,普通人吃不起。面皮必须用小麦粉,杂粮质地脆易开裂,仅此一项就是很高的门槛,我国直到近几十年前才实现白面自由。馅料无需名贵高端,仅仅肉、油、盐之类,就令很多家庭高不可攀。
小时候过年吃肉包子。和面跟做馒头一样,酵母用温水化开,分次倒入面盆,先用筷子搅成絮状,再下手和成面团,放陶瓷盆盖住。发好的面团,质地似海绵,膨胀了两三倍大小,里面充斥着很多气泡,用手能扯出长长的丝。面团直接放面板上揉是粘手的,撒些干面,再用力反复揉,随着叭叭的声音,小气泡被揉出,直到浑圆结实,光滑细腻。这时,让面团休息一下,开始做馅料。
农村食材匮乏,馅料制作简单,肥瘦相间的新鲜猪肉,与大葱、芹菜、大白菜等蔬菜一起,剁碎后加油、盐、生姜、酱油拌匀即可。冬季做肉包,母亲都会加些红薯粉丝,开水煮到晶莹剔透时捞出,冷却后切碎,做出的包子鲜嫩可口。
这时候,面团再次上场。母亲将它揉成条,切成一个一个的小剂子,每个都按扁,擀成圆圆的面皮。擀包子皮要用小擀杖,中间粗、两头细,一边擀一边旋转,擀出的包子皮又薄又圆,看起来很有艺术感。取一张包子皮放在左手,用四指托住,中间放上馅料,用右手捏褶。先随便捏出一个褶,再挨着继续捏出第二个,左手托住包子转动,右手每捏一个褶,左手就跟着依次转动下去,包子随着褶子的增加转了一圈,最后收口捏紧。捏好的包子看起来温软可爱,宛若菊花盛开。
大锅蒸包子,只要十几分钟,随着香气飘出,一家人期待的时刻到来了。新出笼的包子热气腾腾、蓬松暄软、香气四溢,外形似艺术品,吃起来鲜嫩多汁、香气浓郁,一口气能吃好几个。
俗话说,“包子好吃不在褶上”,意思是馅料才是好吃的关键,至于褶子的多少、分布是否均匀,不那么重要。亳州人说这句话,自带几分豪爽。现在很多有名的包子,对褶子都有严格要求,比如天津狗不理包子十八道褶,开封灌汤包三十六道褶。不带褶的包子也有,比如宋朝的“诸色角子”,只有棱。小时候农村做素包子,就不费力捏褶子,而是简单捏成大扁食的形状,称之为“菜角”。
蒸菜角一般用素馅,夏季用韭菜、鸡蛋、青椒、豇豆、茄子之类,但夏季不缺蔬菜,很少有人费力去做,冬季想改善生活时才会上场。冬季蒸菜角的馅料有豆腐、粉丝、干菜、豆芽等,但都少不了黄豆。黄豆要提前泡发,倒进石臼里捣碎,大约十分钟就行了。
菜角的面皮比包子厚,比包子大,馅料的体积也是包子的好几倍,捏成半月的形状,有棱无褶。蒸好的菜角,大小如馒头,肚子鼓鼓囊囊,像个胖娃娃,双手捧着趁热吃,一口下去,热气自里喷薄而出,飘出黄豆干菜的味道,黄豆酥脆浓香,干菜柔韧有嚼劲,越嚼越香。
经济困难时期,农村不经常吃包子,父亲偶尔赶集,地里的特产卖了钱,会给我们带回来几个。后来到县城读书,食堂里有馒头有包子,还是舍不得吃包子,因为包子价格贵,生活费要算着花。再后来到了大城市,发现包子的种类真是多呀,猪肉的、牛肉的、羊肉的、白糖的、红糖的、豆沙的、莲蓉的、酸菜的、梅菜的、海带的,应有尽有,一圈吃下来,终究还是儿时的味道吃不腻。
全世界用面粉做蒸制食物的地方不多,所以包子很能代表中华文化。“包”是“包容”,能容纳各种馅儿,外表看起来朴实,内里包罗万象。仔细琢磨,包子也是有灵性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