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天从涡河上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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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光沿河面一路洒落。涡河弓着老腰,拉开一条门缝,将薄冰化成粼粼波光。芦苇根最先感知春意,探出淡紫的芽尖,像浸染胭脂的绣花针,在淤泥里缝补季节的缺口,在水面上绣出两只绿头鸭。

风从对岸飞来,裹一身水腥气,像庄子豢养的鲲鹏。

风掠过河面,欢快地在晾晒的渔网孔眼里钻进钻出。它衔来的榆钱信笺,随意别在浣衣妇人的鬓角。老船工解开缆绳,船橹搅起翡翠色的水花,船尾拖曳的涟漪里,一群蒲公英正试图偷渡,去下游开辟疆土。第三层石阶上,一个女孩把纸船轻轻放进水中——那艘白帆将在五里外的桃花渡搁浅,化作渡口老柳树年轮里的一瓣粉色记忆。

正午,日头晒软了河泥,蚯蚓开始在土层下搬运月光。

穿蓝布衫的老翁支起钓竿,眯着眼,望着水面:一个溺水的风筝骨架,托着一群蝌蚪娃娃兵操练队列;几片沉底的银杏叶,给水藻传授光合作用的秘方……浮标突然下沉的刹那,他分明看见:咬钩的不是游鱼,而是毛茸茸的、正在发芽的光阴。他的视线随鱼线甩向头顶的白杨树——去年被雷劈断的树枝,竟抽出指甲盖大的新叶。

河滩上,野菜撒着小脚丫,陆陆续续都跑了出来。

荠菜利索,跑得最快。当荠菜顶着露水撞过枯叶的终点线,整片河滩便活了。一群大姑娘、小媳妇,顾不上荆棘、蒺藜和自己的形象,东翻西找。蒲公英胆小,绒毛突然炸开,试图跳伞逃跑。放纸鸢的孩童腾出一只手,吆喝着追着小伞跑。汗珠冒出来,人也开始发芽。

当暮色浸透河湾,卖麦芽糖的铜锣声唤醒所有的感官。

一对老夫妻沿堤坝徐行,忽然在闸口的槐树下驻足:槐树腰身早年的伤口上,木耳正支着耳朵,倾听地脉心跳;更高处的老枝,几簇绿芽已长出火焰燃烧的姿态。老人说起四十年前在此的初见,他往她手心塞一颗野山楂,酸涩的果核至今仍在记忆里开花……他们恍若又回到青春年少,脸仍像涡河里的落日一般红。夕阳无限好!

月亮升起,河水开始反哺。站在堤坝上,能嗅到涡河的奶水声。

暗流温暖,裹挟着腐草与虫卵,在芦苇丛里酿造绿酒。夜航的运沙船犁开水面,用搅动的磷光施肥,种下睡莲的胚胎。守闸人披衣查看水位标尺,手电筒的光束里,成群的孑孓如同尉迟寺先民,跳着古老的求雨舞——它们不知道,自己振翅的频率正吻合惊蛰的鼓点。

子夜,有雨叩窗,有雷电的脚步声,有夜归人的敲门声。

一枝玉兰坠入河水,像客船,载着春天靠岸。河底沉睡的陶片听见了,那些商周时代的鱼纹摆动起尾巴。桥墩缝隙地蜗牛听见了,用黏液在石壁上临摹《洛神赋》。最欢腾的是那棵老柳树,把新抽的嫩条伸进水中,蘸着春潮给星星写信,信的结尾总画着同样的涟漪——

那是冬天留下的句号,被春风涂改为种子萌发的逗点。

(责任编辑:李惠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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