晴空万里。烈日炎炎。骄阳似火。这样的天气,是适合晒黄豆酱的。
黄豆是爱人种的,粒粒饱满,颗颗深情。端起一碗黄豆,我像是托起一块风调雨顺的大地,心中充满敬畏之情。
经过一夜的浸泡,黄豆愈发惹人喜爱,透明的表皮下金灿灿的。加水、开火,大火烧开,小火慢煮一个小时,捞出黄豆控干水分,转凉后,均匀地拌上面粉,倒在席子上,铺成三厘米左右的厚度,盖上小棉被,让它们发酵,也就是霉豆子,这一步至关重要。
放了霉豆子的屋子要避免通风,裹上面粉的黄豆在棉被下安然入梦,每一粒都含着圆融,每一颗又都写着静好,也许是今晚,也许是明天,它们即将发生别样的变化。轻轻地关上房门,我开始了漫长的等待,像等待久别的朋友,像等待前世的约定,一天,像一辈子那么长。
两天后,它们长出了雪白的菌丝,又过了两天,白色的菌丝开始变成深黄色,翻动一下,继续发酵,又过了三天,基本发酵好后,放在室外通风、晒干。
接下来开始熬制酱汁,锅中加入足够的水,把盐和糖放进去:把葱和姜放进去:把八角和花椒放进去:把光阴和岁月放进去……酱汁冷却后,把材料捞出来备用。
首先把发好霉的黄豆倒入准备好的玻璃缸里,然后加入酱汁,没过黄豆即可,拿到太阳下暴晒。每天早上,我把它放到楼顶阳光最充足的地方,傍晚时分收回室内。楼下的老婆婆看到我每天往返楼上、楼下的晒酱、收酱,笑呵呵地说:“晚上不用收的,月亮光滋润后的黄豆酱会更香、更甜。”老婆婆饱经风霜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,目光深邃明亮又坚韧、睿智。从此后,我果真晚上没有再收酱。
但早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酱,用了心的东西,就会枝枝蔓蔓了。
一只蚂蚁嗅着香味摇头晃脑地捋着触角跑了过来,但猛然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,转身疾行而去。一只瓢虫也闻香飞奔而来,对着黄豆酱祈祷一番悠然飞走了。露珠在小草上滚动、聚集,压弯了叶子,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。我在想,昨天晚上,这楼顶上的花儿,有没有一夜无眠,玉簪有没有对它莞尔一笑,多肉有没有鼓起手掌表示欢迎。
十天左右,黄豆酱基本晒好了,红通通的,散发出诱人的香味。尝一口,醇香无比,绵软悠长,仿佛同时品味的还有雨水、土地和风。突然感觉,黄豆酱是一味多么奢侈的美食,哪一道菜能像它一样经过那么漫长的等待?而且,参与味道酿制的,不仅仅有阳光、温度、虫鸣,还有月光。而这月光,如此醇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