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陈罡元
十六岁那年，母亲阴沉着脸，跑到县中学来告诉我，外婆的眼睛瞎了，看不见任何东西。我匆匆跑回家，背着外婆去看医生，医生说是云翳，耽搁太久，寒湿太重，没得治了。我听了，泪水簌簌下落，母亲也伤心地抹着眼泪。
在九月初九重阳节那天，母亲特别交代我，要在家里陪外婆，还有家里的小猫太小，在重阳节不能见天，要不然过不了冬，会冻死。虽然，我不知这习俗是真是假，见乡亲们都这样做，也只能暂时委屈一下小猫，把它罩在不透光的木盆下面。
见小猫着急得上蹿下跳，我想趁外婆不注意，偷偷把小猫放出来一会。外婆听见了声响说：“你这不是在帮它，而是在害它。你不记得去年那猫，就是在重阳没罩，才刚过冬就死了。”“哦！”听外婆这么一说，我把舞在半空中的手又缩了回来。
我问外婆，重阳节想去哪？外婆说，还是去后山最高的那个山坡看看、走走。我知道外婆又在想外公了。外公走得早，患上了气痛病的外婆，在外公发丧的当天，自己痛得下不了床，至今都不知道外公葬在哪？这成了外婆一辈子的心病。
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外婆，慢慢地爬到山顶。外婆就那样伫立，一动不动地眺望远方，任凭冰冷清凉的秋风肆意地掠过她的头顶，银丝乱舞，青布衣被吹得鼓鼓作响。外婆说：“可惜你外公不在，要不然在重阳节这天，他定会拿一瓶菊花酒，割四两肉，再去小溪里抓两斤螃蟹，一家人美滋滋地过重阳节。”
那天下午，我摘了几束又大又鲜的野菊花，还特意用小长藤绑上田螺肉，去十几坵水田的小石缝里面，钓了几斤螃蟹。晚上，母亲和父亲天黑才到家。等到一家人坐下来吃晚饭时，母亲神神秘秘地打开一个小胶袋递给外婆说：“娘，这是我今天去庙里帮您求的。今天运气真好，竟然让我烧到了头香，这斋饭，我也是第一个抢到的，您吃了，准保您健康长寿，没准您的眼睛还能重见光明呢！”
母亲又拿出一套碎花的新衣裳递给外婆说：“娘，这套新衣服很好看，觉得很适合您，您试下，看合不合身？”父亲则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菊花酒，倒了一杯给外婆说：“娘，这瓶菊花酒我可是跑了好几条街才找到的，您尝尝，看味道怎么样？”我们把螃蟹剥开，剔掉两头的腿，把中间柔软又好吃的蟹肉留给外婆。喝了菊花酒脸上泛着红光的外婆，一个劲地说：“你们也吃，你们也吃。”一边说着一边泪花闪烁。
虽事过多年，但每到重阳节这天，我都会想起这段往事，一抹温暖又爬了上心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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