倒伏的麦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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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,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怕父亲,也很气父亲。因为他对我们兄弟姐妹异常严厉的管教,使我们失去了许多童年的欢欣与自由。

平时,他对我们总板着一张铁青而严肃的脸。在那张脸上,很少能看到笑容,更别说温情与慈祥。那面孔似乎带着天生的不怒自威,让人产生莫名的恐惧。就像莫言所写的那样:“不管我们是处于怎样狂妄喜悦的状态,只要被父亲的目光一扫,顿时就浑身发抖,手足无措,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声了。”

他对我们的约束很多,特别是对我这个女孩子,有着更多的“不许”和“不能”。比如,家里来了客人,他不但不允许我们上桌,还让我们躲到客人看不到的地方吃;别人家的孩子可以跟着父母去亲戚家吃酒席——那是孩子多么渴望的啊!父亲绝不允许。他说,好吃是懒做的开始。所以,我一直到上了大学,都没吃过任何酒席;父亲严禁我到野外的沟塘里去洗澡。他说,那里是男人们的天下,女孩子去不得;假期里,和我般上般大的女孩,一般只在家里烧烧饭,洗洗衣、喂喂猪。而我,自从能拿得好镰刀,扛得动锄头起,就得下田干活。砍草、锄地、割麦、浇菜、打农药……大人做什么我就得跟着做什么。父亲说,农民的孩子,干农活是本分。可气的是,他既然要把我们培养成他的接班人,又对我们的学习要求甚严,稍有退步他就给我们上政治课。

记得有一次语文测验,我从班级第一名掉到第五名受到父亲批评后,我这个“哑巴丫头”(我性格内向,不爱说话,村人都这样叫我)也和父亲呛呛起来:“放学回来你就叫我砍草放牛烧锅洗衣裳锄地浇菜,我哪有时间学习?没考倒数第一就不错了。”末了,我还恨恨地加了一句:“我们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?”

那一次,在我一番哭诉后,父亲破天荒没再对我发脾气,而是蹲在门边吧哒起旱烟袋。

当时正值春末夏初,雨水渐渐多起来。夜里我被风雨声惊醒。气还没有消,想着第二天是周末,便打算明早睡懒觉,不下田,不干家务,也不写作业,算是与父亲的抗争。

然而,天刚亮,母亲就喊我起床,说父亲让我跟他去麦地看看。我没好气地说:“麦子又没熟,有什么好看的?我不去。”母亲很柔和地说:“叫你去你就去吧,别惹你爸生气。”母亲对我们一贯温柔,对父亲更是百依百顺。我时常为母亲抱不平,认为她嫁给严苛的父亲吃了一辈子亏。所以,尽管我一百个不情愿,怕善良的母亲遭父亲责怪,我还是乖乖地起了床。

雨后的晨风还带着森森的寒意。父亲拎着两根一米来长的竹竿走在前面,我缩着脖子跟在后面,踏着泥泞向我家的麦田走。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。我一直在猜想父亲拿竹竿到麦田里干什么。

到了田头我才发现,昨夜的风雨使我家的麦子倒伏了一大片。田埂上,还有一串崭新的脚印。很显然,父亲一早来过。

父亲把一根竹竿递给我说:“看能不能把倒伏的麦子扶起来;不然,这片麦子就白瞎了。”说着,他已把竹竿插入倒伏的麦子里,像理发师修剪头发那样,挑起一撮。可是竹竿一抽回,麦子又重新倒下去。如是三四次,还没等我下田,父亲就停了手,像对我,又像自言自语地说:“扶不起来了。扶起来也没好收成。算了。”我当时就想:“凭父亲的经验,他不会不知道倒伏的麦子是扶不起来的。而且轻易放弃也不是父亲的做事风格。”

父亲走到田埂上,又自问自答:“知道这片地麦子为什么倒伏吗?因为这里堆过粪,底肥足,麦苗长得太旺。”的确,那一片麦子明显又深又绿,是麦子中的“小胖墩”。

说完,父亲转身就往回走。跟在父亲身后,仿佛突然之间,我白了父亲的用意。后来,我不再气父亲。

直到现在,我都非常感谢父亲的严厉。因为他的严厉,我们都没有成为“倒伏的麦子”。

(责任编辑:支苗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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