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一直下。大雨,小雨,雷雨,暴雨……你方唱罢我登场,变着花样下。按理,早出了梅雨天气。“天气降为雨”,天发起脾气,可不论理。时已大暑,气脉却像雨水逆流成河。
或急或缓,或近或远,雨点敲击着窗台,在白夜的屏幕上翻译天机或偈语。我一句也听不懂,只有一种错觉——这不是暑夏,而是凉秋。那介于寒冷之间的凉,像蛊毒,无端就滋生出阴郁。小儿“咯咯”地笑,跟电视里的喜羊羊一起疯。他的快乐,是他还不懂快乐。
一种燥热,打心底喷发。此时,我在暑中,也在中暑。东汉刘熙说,“暑是煮,火气在下……人如在蒸笼之中,气极脏,也就称‘龌龊热’。”我舒气,静下心,陪小儿看电视。剧中,是很严肃的话题。人们无视天气,遭到报复……那么,我在剧中,还在剧外?
农耕时代,古人悬脉天地,把大暑分三候:一候腐草为萤,二候土润溽暑,三候大雨时行。如今,田园杳远,很多物事也已“倒行逆施”,大暑的三候,似乎倒着看更为通畅。
对雨,李时珍这样把脉:地气长为云,天气降为雨。翻云覆雨,也是天地的合欢。大暑时,炎热至极,地气蓬勃,云蒸霞蔚,湿气凝聚,于是大雨时行。这云和雨,有一个度,调理云雨之欢。药理上,是气脉通畅。科学上,是生态平衡。气脉堵塞或生态失衡,都使云雨反目,或干旱,或洪涝。或许,喜羊羊与灰太狼们犯下的错,我们也真实、反复地犯过。
夜半,翻来覆去。被褥和人都是潮湿的,身心似乎都长出青苔。土润溽暑,对于光合作用的植物,是幸事。大暑雨如金,比春雨还贵,但也仅仅以稀为贵。这没顶的大雨,人和庄稼都不会用鳃呼吸。我从梦里惊醒,湿漉漉的。《本草》里有药理:汗,以天地之雨名之。
大雨不时行,国无恩泽。抗洪抢险的恩泽是感人,也让人忐忑:老天!为何这样?
小区草坪上,秋虫的声音轻微,像是在试弦音。大暑后就是立秋,它们还用足够的时间调试、练习。只是,提着灯笼的萤火虫呢?腐草化萤,是古人的臆想,但这会也该卵化而出了吧!不止城里,在乡下,流萤也绝迹了很多年。萤火虫都有洁癖,对环境要求苛刻。人工开发和改造的自然,土地硬化,黑夜亮化,不生长诗意和传说,不生存“轻罗小扇扑流萤”。
萤火虫的灯不亮,照不彻黑夜,但能照亮环境,标识自然和生态的绿色浓度。
打开手机,满屏的大雨、小雨、雷雨、暴雨……一眼望不到边。小儿趴在窗台,对着雨叽里呱啦。沟通不畅吧?他悻悻然回到电视前,接着看喜羊羊。我分不清,他看到了第几季第几集,就像外面的雨,向前或向后,都是白茫茫一边。很快,他又“咯咯”欢乐起来。
我心不在焉刷屏,手指一趔趄,在一句民谚停下:人在屋里热得燥,稻在田里哈哈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