韭菜盒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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鏊子现在不多见了,小孩子们大概已经不识其为何物,说白了,它就是一张有三条小短腿的圆形平底锅,中间略微鼓突,烧的时候,要用砖块把三条腿支起来,架出填柴火的空间,底下生火把锅烧热,上面就可以烙馍了。吾乡的烙馍,是死面擀出来的圆圆的薄饼,巧婆娘擀出来的烙馍坯子,平整光滑,其薄如纸,少女肌肤一般吹弹可破。如此薄的一张饼,用中间粗两头尖细的小擀轴挑起来,铺到热鏊子上,用竹片子反正面倒腾一遍,就熟了,炕得好的烙薄,焦花点点,松软又筋道,用它卷蒜泥鸡蛋、卷青椒肉丝,香酥软糯,味道美死个人。

而所谓的菜盒子,就是烙馍的饼坯上,摊上切好拌好油盐调料的菜,可白菜可苋菜可菠菜,随君所欲,通常打上鸡蛋,然后,上面再覆一张烙馍坯子,两张馍坯的边缘压合一下,像个大盒子,放在鏊子上炕熟,对折或三折起来,即可食用。所谓的韭菜盒子,顾名思义,当然就是以韭菜作为馅料的“盒子”了。韭菜和鸡蛋是金玉良缘,把鸡蛋液拌在切碎的韭菜里,烙出来的菜盒子鲜香逼人,勾魂摄魄,只要咬上一口,保准你欲罢不能,谁也夺将不去。

韭菜这东西,与葱、蒜一样,属于“味之重者”,识之者爱之如命,认为异香销魂,恨之者厌如蛇蝎,觉得臭不可闻,正所谓“我之蜜糖君之砒霜”,味蕾的密码,各有不同。但爱之者也有个共识,那就是“早春韭,佛开口”,韭菜最好的年华,在于春天,尤其是早春,到了六月,韭菜就如贾宝玉口里的妇人,光彩尽失,从珍珠变成死鱼眼珠子了。清朝资深吃货李渔总结道:“韭之初发,非特不臭,且具清香,是其孩提之心未变。”这与贾公子的观点,不谋而合。生活不光让美少女变得俗不可耐,也让韭菜不堪入口了。所以,有花堪折直须折,和出名要趁早一样,吃韭菜也要趁早。

现在的反季节种植,让韭菜四季永葆青春,虽然大棚韭菜水多味淡,但对于爱之者来说,聊胜于无。因此,这些年,无论春秋冬夏,黄昏时分,小城的许多小街小巷,都能找到烙韭菜盒子的小摊,做此营生的,通常是一对老夫妻,老头烧鏊子,老太太擀烙馍,拌馅子。一张案板,一只鏊子,招来宾客盈街。韭香不怕巷子深,附近的居民,或者逛街的姑娘小伙,循着韭菜的香气就找来了,烙馍擀得慢,往往要排着队等候,等不及的,就先把钱撂下来,溜达一圈再回来。拿到手里的,用一张草纸包着,烫得这只手倒腾到那只手,一边吹一边咬,咬到嘴里,又用舌头左右倒腾一番,才勉强可以咀嚼,蛋液把韭菜团结在一起抱在一起,黄如纯金绿如翡翠,二者一相逢,胜却人间无数,配上烙饼的筋道柔软,敏感的味蕾急不可待,还没及凉下来,一个韭菜盒子就落肚了。

很遗憾,这两年,因为抓城市文明创建,那些烙菜盒的小摊子都不经营了,没了鏊子底下升起的那股炊烟,没了排队等待的人,街道上干净了很多,人们的舌尖,也空旷了许多。但无论如何,春天的韭菜盒不能错过,于是只好自力更生。家里有电饼铛,差可代替鏊子,有多少年擀面条擀饺子皮的功底在,擀几张烙馍也不在话下,而且,自己去菜场买韭菜,专挑老农手里的棚外新鲜嫩韭,香气十足,搭两个土鸡蛋,摊出来的菜盒子,味道更胜一筹。彼时,春光明媚,楼下早樱盛开,伸向窗台的花枝在风里拂拂而动,一只黄莺在枝头啁啁呖呖,捧着一个美味的韭菜盒子立在花前,那一刻,感觉生活真美好,真想也能像诗人一般,感慨出一首诗来!

想起当年,流浪的杜甫巧遇卫八处士,风雨故人来,卫八急忙“夜雨剪春韭”招待杜甫。我一直好奇,他这个春韭是怎么操作的,炒鸡蛋?炒干丝?黄粱米饭作主食,显而易见,肯定没做韭菜盒子。可就是这饭菜,诗人仍然吃得很满足,激动得“一举累十觞”,我想,如果卫八会烙韭菜盒子,杜甫一吃之下,味蕾石破天惊,说不定,家里的酒就不够他喝了,也说不定,他会留下更多更美的诗作。

(责任编辑:支苗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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