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又一次认真地检查了旅行箱的密码锁和双肩包的拉链,然后把包从背后挪至胸前,还是不放心,用手臂紧紧地夹着。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,我尽量不与任何人有眼神的接触,低着头,死死盯着眼前的两个包,默默地坐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。
火车站可不是一般的地方,而且,据说我这种独行女子是骗子的首选。临行前老公和老妈无数次叮嘱我两件事:一是看好自己的包,二是千万别管别人的包。我时刻不忘这两条锦囊,小心地行走在火车站。
突然,一双脚出现在我的眼前,“喂,同学,你好,能帮我看一下箱子吗?我想去一下卫生间。”我抬头一看,一个看十八九岁的女孩正在对我微笑。说话的时候,她还用牙齿咬了咬嘴唇,害羞中又有些急迫。“好的,你去吧。”
我就这么不假思索地、把老公和老妈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,爽快地答应了。看着她一路小跑的背影,我不停地思考一个问题——她用什么使我放下了谨慎?二十岁的年龄?小女孩的性别?纯真的笑容?害羞中的急迫?都不是。让我想都没想就确定她不是骗子的是她那句——“喂,同学。”
“喂,同学”大概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称呼。
那年七月,骄阳似火,阳光变得不轻盈,狠狠地砸下来,攥在手里的准考证已经被汗水浸透了。许是被阳光砸晕了头吧,走进考场之后我才发现准备好的2B铅笔还在书包里,而书包却在校门口焦急等待的妈妈的手里。我望向校门口,依稀看到了妈妈的身影,她举着书包正和保安交涉着什么,可保安不断地摇着头,我知道,我与妈妈之间这不足百米的距离就是天涯海角。我慌了神,脑子里一片空白,眼泪也要往出涌,这时,身后传来一个声音:“喂,同学,你怎么了?”
那场考试,我发挥得特别好,除了是我擅长的科目,一定还有我用的那只饱含的友情铅笔传递给我许多力量的缘故。
依然是那一年,九月的太阳恢复了它温暖、灿烂的面容,来迎接每一个迈进大学校门的年轻人。我是这千百万年轻人中的一个,我和这其中的许多人一样拒绝了父母的送行,誓言要开始自己独立的新生活。我利落地办完了所有手续,迫不及待朝寝室奔去。突然,“咔嚓”一声,行李箱的拉杆断了。那可是个28寸的大家伙,我寝室可是六楼,那时候也没有电梯,这可让我如何是好?想要求助,身边却是一副副陌生的面孔。
“喂,同学,我帮你抬吧。”我刚要拒绝,或是客气客气,那个巨大的箱子已经被她搬起了两个角。“喂,同学,你住几号楼?”“6号楼,631寝室。”“天哪,我也是。”等我们俩气喘吁吁地走进寝室,其余那四位以为我们是老朋友,其实,我们只是“喂,同学”的关系。
转过了寒假,春天就来了。桃儿、杏儿、海棠,像约好了一样,开了,又落了。我从图书馆出来,路过那片小树林,为满地的落花而伤感,伤感得就要哭了。“喂,同学,你的书。”我赶忙憋回眼泪,换上一个笑脸来面对那个声音。他继续说:“我刚才坐你旁边,你走的时候这本书落下了,给你。”为了感谢,我请他吃了午饭。为了绅士风度,第二天他又回请了我。后来,我们天天一起上自习。再后来,我们就恋爱了。
“喂,同学”就是这么美好。比“帅哥美女”清新,比“先生小姐”单纯,比“大姐小妹”脱俗,比任何称呼都能让你觉得年轻还在,真挚还在。
没一会,那个小女孩回来取她的箱子,并对我千恩万谢。其实,我也是要感谢她的。且不说年龄,起码我在她的眼里还配得上那句美好得无以复加的“喂,同学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