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事盛大 刘明军 摄
人畏疫情,花守寂寞。
幸好,在春天的最后一班车上,还是和芍花相期相遇了。
没有辜负吧?没有故意的辜负吧?
亳州人对芍花的情扣,绾结在三千年前。那首《郑风·洧》“伊其相谑,赠之于芍药”,谁能断定,那支执在少年手中取悦女子的芍花,不是采自花香弥漫的涡河之畔呢?
到了汉代,浪漫之外,芍花衍生出重大的救世价值,它地下的根茎,带着大地的芳香,附着上苍对人世间的垂爱,踱入大医的药匣。医圣张仲景在《伤寒论》中单列“白芍汤”一品,把白芍隆重推上“活人救世”的舞台;神医华佗也对白芍眷爱有加,从山野引种药圃。从此,芍花便一洗铅华,成为医家“可君可臣”治病救人的主药。
然而,“白芍”并不能遮掩芍花之美,穿越千年岁月,芍花之艳,依然独步春风,便是那艳帜高悬的牡丹,也只能逊称“木芍药”,直至女帝武则天时代,才将木芍药正名“牡丹”,至此,芍药谦退半步,居为“花中宰相”。
春光已老,转眼已立夏。满眼的绿色之中,阳光已颇为灼人,炽热的阳光照射着大块的芍花田,偏增了无限的丽色,放眼望去,红霞一般的大块花田,开成了无涯的花海,升腾起豪壮的情怀,却也凝结出复杂的情结。
赏花惜月,不该是林黛玉们忧郁地手持花锄吗?此刻,却是阳刚之美,视角所及,唯一“壮”字:铺天盖地,红艳艳花海翻波,如果有酒,何止是浮一大白?要连瓶干啊!与伤春惜花,一个字也不相干。
这是村姑健硕之美。
大片的花海之中,细细分辨,会有许多品种,红色花瓣的,颇类红莲,这是“白芍”之花,其根茎是著名药材“白芍”;白色花瓣的,色如脂玉,状类白荷,这是“赤芍”之花,其根茎是药材“赤芍”,白芍柔肝敛阴,赤芍化瘀止痛,药效大相径庭。
偶有红色复瓣的,稀见。据说扬州有一种异种,红色花瓣的腰身上有一道醒目的金线,称为“金带围”,传说宋代的韩琦、王安石、王珪、陈升之四人赏花时,见到此花,摘花簪于冠带,后来四人皆入阁拜相,自此,芍花又名“花中之相”——不要以为花王尊贵无匹,古代的相权可与君王“抗礼”,算是对读书人的格外优待吧。
十八里镇为亳州“万亩花海”起点,众多的中药饮片厂坐落在芍花田边,被花海层层裹围,如同积木,点缀其中。伫立花海中,看花瓣翻飞,有风吹过,一阵花的涟漪连着一层涟漪,芍花要谢了啊。春渐老,花将落,此乃世事常理,强挽春臂,无济也,只能期待来年了。
受防疫管控的影响,赏花人远较常年为稀,红男绿女,懒散蹀躞田边。然则,芍花似不为意,灿烂如旧,不嗔不恚,不以冷落而自失,不以无赏而愧惭,依然在春风里骀荡,在晴空下怒放。
对着这份无嗔无怨的洒脱,忽生一种惭愧:我辈俗人,被尘世的各种计较,羁绊得太久了!
一念及此,我脱下帽去,对大片的芍花表达衷心的敬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