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路转溪头忽现”“柳暗花明又一村”“莫愁前路无知己……”时间一往直前,我们也习惯一直向前看、向前走、向前冲,追逐可望而不可及的风景,于是忽略了转身。
有时候,转身就是天涯海角。
高中时,我租住在一个深巷里。小巷偏僻,晚自习结束,已将近十一点,黑魆魆的巷子,越走越荒凉。还好,我不是那荒道上书生,身边尾随的也不是鬼怪,是一个女生。
她租住在我的隔壁,和我同届,隔了三个班。这是我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。
晚自习放学,有时我走在她前面,有时她走在我前面,三五步的距离,尺子量出来一般标准。啪啪啪,心跳声和脚步声,在小巷回荡。我们都想尽快走出这段黑暗,都没想过转身。同行三年,我只记得那一袭白衣长发飘飘的背影——而那,可以是很多人。
高中毕业,我们再没见过。梦里或许见过,她转过身,但我认不出,是不是她。
有时候,转身就是大雪满头。
小时候,母亲总说我喜欢野,在家待不住,但凡是男孩子,都有一颗浪迹天涯的心。从小学起,我就以读书之名,千方百计逃脱父母唠叨的酷刑和农活的奴役。那雀巢般的家,怎禁锢得住我的鸿鹄之志?我越飞越远越顺腿。
大学毕业,我留在南方工作,每年只有春节才回去。有一年,过罢春节,我坐的车被临时叫停。我转一圈又转回家。父母像两个门神,靠在门旁。母亲不知在说什么?一边说,一边抹眼。父亲大口抽烟,埋首在烟雾里。雪越下越大,白了屋檐,白了头。
那么多年,我第一次转身,就以风雪夜归人的方式,撞进父母“白屋贫”的冬天。
有时候,转身就是阴阳两隔。
邻居三七,长我三岁,我们一起玩到大,是发小,也是同学。不过,同学关系只维持到中学。他外出打工,谈对象,生儿育女。我读高中、大学,工作……每年春节,他打工返乡,回到家就来找我。春节很热闹,我们各忙各的,各奔东西时都无暇打招呼。
有一年春节,三七迟迟没来找我,我问母亲,才知道,三七死了,和他媳妇一起被车撞死了。我一时接受不了!就在那,三七就坐在大门旁的石磙上,说来年要把房子盖起来,逢年过节来家,就不要住大哥的厢房了。好像就在昨天,他怎么就不在了呢?
转身是时间的另一个空间,那里是生活的另一种。转身是空间的另一种时间,那里是时光的另一面。转或不转,它都在,在你后面,也在你前面,与你同行,与你同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