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为北方人,这是我第一次来江南,也是第一次有机会品尝杭州的秋。
时令已过了中秋,杭州的秋和北方大有不同,北方到了中秋,天气早已转凉,秋来得快,退得倒也快。而杭州的秋则似一位含羞女子,缓缓而来,却又久久不肯离去。又似一坛尘封的红酒,入口恬淡,随着时间的推移,开始愈加浓郁厚重,给人一种半醉半醒的微醺。
品尝江南秋味,当属从看花开始,杭州这时看花是极好的。那撩人心弦的琼英,犹如青草丛中点缀的繁星,白色的花高洁,黄色的花淡雅,粉色的花娇嫩,橙色的花热烈,紫红色的花深沉。最耐人寻味的,还属桂花。“江南忆,最忆是杭州,山寺月中寻桂子,群亭枕上看潮头”。可惜当年白居易只品到了灵隐寺的桂子,我想我比他幸运,我品到了整个江南。
提起桂花,便不得不提起西湖以南的满觉陇。满觉陇是南高峰南麓的一条山谷,因桂出名,每年秋天便香满空山。
走入满觉陇,放眼望去,便能看到青翠的树丛中,缀着耀眼的碎金。这里桂花的品种很多,有金桂、银桂、丹桂、四季桂等,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、山坡上、道路旁,到处种满了桂树。一阵清风吹来,珠英琼树,随风洒落,淅淅沥沥像是淋了一场香雨。
原来杭州的秋,不止于秋,风已经有秋天的滋味了。轻轻一嗅,空气似乎被花香勾了芡汁,山谷里原本清新的气氛,也开始变得浓稠起来,那香味铺天盖地向人扑来,通过人的毛孔浸入皮肤,淡淡的甜味顺着喉咙倾泻而下,站在这里,感觉我似乎也早已发芽生根。
信步向前,映入眼帘的一棵品种叫做“醉肌红”。听旁边一位老者介绍,这个桂树品种非常稀有,是因其开出的花朵娇嫩而得名,就像少女喝醉酒后,肌肤的颜色一般,红中透嫩。听罢我便迫不及待奔到树下,仔细地观察起来。银灰色的树干夹杂着几块黑斑,浓绿油亮的叶子层层叠叠,向人们舒展着生机,米粒似的花朵紧密拥簇,一支梢上便有佳丽三千。银灰色的线条在淡红和油绿中穿梭,好一幅色彩缤纷的水彩画。
站在山坡上,明镜般的西湖映衬在远方,旁边伫立着几棵梧桐树,焦黄的叶子已变得稀疏,秋林更显出了它们的秀逸。午后的山谷更像是一双眸子,把大地所有的景色装了进去。所谓“自古逢秋悲寂寥”,江南的秋,却没有像古人诗中那样陷入萧瑟的境地,看呐,几位庄稼人熟练地摘着桂花,黄澄澄的柿子,饱满的稻谷,将农人的希望染得金黄,这秋,倒显得让人偏爱。
近处山坡上,满陇的茶园与桂花相映成趣,几千年过去,南宋的风雅和诗意仍浸透在茶树的细枝末节当中。将新鲜的桂花和西湖龙井进行窨制,茶叶就自带桂花香,这便是桂花龙井的绝妙之处。此时倒上一盏热茶,茶香便按捺不住地四处飘散,轻抿一口,氤氲的茶香留在了鼻尖,桂甜则早已沁入心头。恍惚间,我头脑开始眩晕起来,仿佛已经昏醉。
置身幽静山林间,闻桂品茗,人在此刻是属于自然的。红透的枫叶散落一地,又听竹林中几只啼鸣的闲鸟,闭上眼猛吸一口,山林里充满了凉意。我想,我已饱尝了这顿秋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