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个村子,都有“人场”,也就是村民聚集的地方。人们在“人场”吃饭、聊天、谈事,话题包括古今中外、奇闻异事、时政要闻,也包括本村家长里短。这里一天到晚都很热闹,是走村货郎的首选地,人们换豆腐、换油条、换香油,买油盐酱醋针头线脑。当然,最热闹的时候,莫过于炸爆米花的老人来了。
炸爆米花的老人,来到村里的“人场”,生炉火,架上米花机,不紧不慢。他不愁没生意,因为爷爷奶奶们根本禁不住孩子的死缠烂打。米花机是铁制的炮弹形状,看起来厚重结实,外表被烧得乌黑,前端是一个带有机关的铁盖,连接着一根转轴。老人打开盖子,接过一户人家的玉米,加入一勺糖精,盖紧铁盖,将“炮弹”架在火上开始烧。
老人一边慢慢摇着米花机,一边跟人聊天,炉子里火光熊熊。孩子们瞪大眼睛,盯着眼前的米花机,不断吞咽着口水,接二连三问还要多久能熟。老人看着气压表,不断笑着说“不要急”。等到时机成熟,他将米花机取下来,此时孩子们期盼的目光到达顶点。只见老人站了起来,将米花机从炉子上移下,前端倾斜着地,套上比水桶还要粗、一米多长的大布袋,我们都称为“大炮筒子”,然后用铁管套住机关,用力一扳。随着“砰”的一声巨响,米花机前端炸开,冲出一股气浪,布袋顿时鼓起,爆米花温热香甜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。爆米花做成了!随着“砰砰”的爆炸声,一锅又一锅的爆米花出锅了,一缕缕香甜的气息传遍全村,有孩子的家庭,都端着玉米赶来了。
围观的大人孩子,都要品尝这第一锅爆米花,一边吃一边点评。爆米花是我们孩提时代的主要零食之一,它蓬松、香软、甜蜜,粒粒饱满,吃起来又脆又甜。抓起一大把塞进嘴里,胡乱咀嚼几下,直接吞入肚中,那个瞬间,特别开心。爆米花看起来气场强大,外表光鲜,但是不顶饿。每家爆两三锅,装满大半个蛇皮袋,却吃不了几天。
今天的孩子不缺零食,很难理解当年孩子们对爆米花的狂热。秋天收玉米,那时我们看玉米粒的饱满程度,就开始琢磨炸米花是否好吃,仿佛在那时,它们都要变成爆米花。炸爆米花的老人,一般拉着架子车,他刚进村,孩子们就一拥而上,帮忙推车、支炉子。老人烧火的时间,孩子们一边跑回家拿玉米,一边奔走相告。多少年过去了,那么兴奋幸福的场面却很少再遇见了。
中国人食用爆米花的历史,可以追溯到宋朝。范成大曾写过爆谷的风俗:“炒糯谷以卜,谷名勃娄,北人号糯米花”,又在《吴郡志》中记载:“爆糯谷于釜中,名孛娄,亦曰米花”。清朝学者赵翼诗云:“东入吴门十万家,家家爆谷卜年华。就锅排下黄金粟,转手翻成白玉花”。历史上的爆米花,原料主要是大米,因为玉米传入我国很晚。
玉米在明朝时期传入中国,在它的原产地美洲,人们发现3000年前就有爆米花了。这炮弹状的米花机,应该是国产神器。随着技术进步,人们健康意识的提高,“炮弹”机做爆米花也慢慢被淘汰了。首先是健康问题,糖精是一种化学制品,它的原料是石油化工产品,食用会导致人体内分泌紊乱。再者,米花机生产的爆米花中含铅量很高,严重危害人的肝脏、肾脏和脑组织,尤其不适合儿童多食。如今膨化食品花样繁多,加工工艺很多,生产出的零食更加好吃,也更为健康,但总找不到当年孩子们万人空巷追逐爆米花的感觉。经济学理论证明,稀缺的东西是有价值的,所以爆米花不会消失,它会时不时唤起往昔,唤起那萦绕在村庄空气中的香甜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