酱豆算不上珍馐佳肴,然而它却曾是亳州农家的主打菜,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酱豆一年四季皆可食用,在缺少蔬菜的隆冬季节,尤其显得珍贵。
三伏天一到,就到了下酱的时候,这也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。母亲挑选最优质的黄豆,淘洗干净,下水煮至熟烂、入口松软为止。将豆子倒在凉席上,加面粉混拌均匀,铺成3厘米厚。从外面割来青蒿,盖住黄豆在烈日下暴晒,每天翻动一次。高温天气利于霉菌的快速生长,大约五天以后,黄豆上面就长满了黄绿色的绒毛,豆香味、霉味、混着青蒿的清香味扑面而来,原料就制成了。下一步是做酱,把盐、辣椒、胡椒、生姜、白酒等调料放进去,再与当季的西瓜、黄瓜、香瓜加水拌匀,封缸,放烈日下暴晒,半个月以后酱豆就做成了。
酱豆吃起来简单。父亲从地里归来,卸下一身疲惫,从厨房里拿两个馍,再从罐子里舀点酱豆,就根大葱,一会儿便能吃个大饱。孩子们长身体,饿得快,大人顾不上做饭,也往往拿馍就酱豆吃。从我记事起,家里的餐桌上就永远有一碗酱豆。隆冬时节缺少新鲜蔬菜,母亲取酱豆加上葱段、萝卜一起炒,家境好的人家还能加上猪油、猪肉,味道尤显香,真是无上的美味。
酱豆是村人外出必备的食品,犹如四川人的辣椒酱。我初中在镇上上学,每周回家都用罐头瓶带上一瓶,便是我一周的主菜。母亲担心我吃不好,还特意加油加菜炒了。那时候家家困难,同学们也都是这个样子。吃饭的时候,从食堂打一碗菜汤,清水可照见人影,把从家里带的馒头掰开泡进去,再就着酱豆吃。同学们蹲在地上,围在一起,相互品尝着别人的酱豆。其实这里面大有学问,各家酱豆口味差别很大,除了下酱时的瓜菜调料,炒的时候加料更是不同,家境好的人家,有的加了肉丁、莲藕、花生,自然别有风味,同学们都想从别人的罐子里发现惊喜。往往一周的酱豆,只消三天就罐子见底了,剩下的三天没菜可吃。
后来我读大学,离乡更远,酱豆才逐渐从我的日常生活中消失。大约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,村人大量外出谋生,酱豆也是必备食品,这种家常菜随着村人的脚步被带到全国各地。
参加工作以后,在亳州的城市里吃饭,我惊奇地发现,这种在乡下都不用来待客的酱豆,竟然多数饭店也有,或许有很多人和我一样,会时不时地想起有酱豆陪伴的时光,想念酱豆的“美味”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