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坡上的草色炫耀着碧绿的衣衫,踩着松软的泥径徐行,忽见芦苇丛里探出半截雪影——我猜是只白鹭,学名牛背鹭,本地俗称“哇子”的水鸟,正踩着晨露在草窠间踱步。它颈项弯成月牙,长喙没有垂向水面,而是昂着头,也不啄食,静立与漫步,都不慌不忙,雪白的身体作为背景板,映衬着草丛的水珠悬在晨光里,竟比朝霞还亮得透彻。
这鸟儿与城里的麻雀大不相同。城里那些灰翅总爱扑棱着掠过柏油路,翅尖扫过外卖箱里的残羹,倒像是被钢筋水泥撵着逃命。而眼前这只白鹭,分明是把整条河湾当成了自家的青瓷盘。以哲学般纯粹的眼神对视了几下,它终究给了陌生人一些面子,没有对峙,便独自踱到蒲草深处。
跟着它走了几步,离得更近了,它也不躲,只把脖颈缩成问号,任由草屑簌簌落在背羽上。待人影远了,又慢悠悠踱回原处,仿佛方才的惊扰不过是蒲公英掠过鼻尖。这般气度,倒让我想起江南茶馆里那些老茶客——他们喝的是陈年普洱,谈的是昔日掌故,连咳嗽声都带着普洱沉香般的余韵。
鸟慢,水流更慢,一如平常的日子,当下慢,从前也慢。寒蝉的聒噪里,我忽然反倒觉得这河湾的时辰是黏稠的,连风都不舍得走得太急。那些被城市碾碎的晨昏,那些被秒针切割的岁月,此刻都化作草叶上的露水,在白鹭留下的脚印里慢慢化开。
人来不惊,人去不恋,不争不弃,不卑不亢。我驻足望着桥下流水,恍惚又见那抹雪影,正踩着草丛晨露的粼粼波光,把整个日子都走成了慢板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