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瓜往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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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看”,在这儿读[kān],是守着、看着瓜的意思。我老家在皖东的一个小村庄,大概从八岁开始,每年放暑假我都要帮家里看瓜。

瓜田在清明山西面不远的地方,山脚下有一些住家,住家再往下地势较低的地方,就是爸妈开荒而来的瓜田了。当时爸妈种的是籽瓜,这种瓜也是圆圆的,但比西瓜小。瓜成熟以后,只取里面黑色的籽,淘洗干净,晒干后,再把黑边白心的瓜子拉到集上去卖钱。“你和你弟的学费,就指望午季的小麦和这些瓜子的收成了!”爸妈的话让我感到压力,但那会儿小小年纪的我,还不知道这就是一份责任。

每当籽瓜快要成熟的时候,爸妈就开始做看瓜的准备工作:搭棚。首先需要在瓜田边选个合适的位置,地方要腾挪得开,视野还得好,能看到整个瓜田。再拿四根比胳膊还粗的木棍,竖着安插成四方形,往土里敲紧实。随后,在木棍往上两米左右的位置横着绑四根木棍,围成一圈,起到固定作用。这一层铺上竹笆和席子,仰卧在上面,就可以看见白云在蓝天翩跹起舞,听到山风在耳边浅吟低唱……为了遮阳和挡雨,在这层上面一米多的地方还得加一层,于是就地取材,绑一些树枝,盖些茅草,一个简易的瓜棚就搭成了。

刚开始看瓜,觉得挺新鲜挺好玩。头一桩美事就是能敞开肚皮吃瓜,实现“吃瓜自由”。没有大人管着,可以随意去地里挑瓜,只要吃完把黑色的瓜子留下就行。可刚开始免不了要打开几个“生葫芦头”——瓤子白白硬硬的,籽儿也是瘪瘪的白籽儿。“完了!”我心里一惊,心想:“要是被爸妈知道我浪费了一个瓜的籽,估计又要挨训。”于是赶紧把生瓜藏到远处的草丛里。后来,慢慢有些经验了:摘个头大、瓜皮花纹长得开或是秧子快枯萎的瓜,基本就是成熟的了。我模仿着大人一只手托着瓜,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朝瓜砸去,结果,瓜没砸开,手倒是砸得生疼。索性就抱着瓜往石头上摔,“嘭”摔个裂口,两手一掰就开了。籽瓜通常是白瓤的,五个手指头聚拢往瓜中间一掏,往后一拽,提起来,再一甩,中间的瓤和籽就分离得差不多了。白瓤水分很足,但是不甜。如果掰到沙粒粒的偏黄瓤,比较甜但又不解渴。最走运的是挖到红瓤的籽瓜,又甜又有水分,不过概率有点小。这红瓤的籽瓜有点类似现在盲盒里的隐藏款。

天天看瓜、吃瓜也吃够了,闲着没事,就在瓜棚底下看蚂蚁搬家。刚吃过的瓜,壳被摔成两半,一半留放掏出来的瓜子,好吃的话另一半也会被挖干净。甜甜的汁水引来蚂蚁,一只、两只,不一会儿一群又大又黑的蚂蚁就爬满了瓜壳。

看瓜,也看云。烈日炎炎炙烤着大地,寻着树上知了的叫声,抬头就看到了天空中有大朵白云飘过。骄阳下,云朵在瓜田里追逐嬉戏,一阵阴凉,一阵炙烤,我在瓜棚上看着、想着,无聊地给她们编对白。

看瓜,最怕的不是有人偷瓜,而是晚上回家的路途。那时候,爸妈每天拼命地干活,天黑透了才能回家。等我妈烧好饭,我爸吃了饭后,才能来瓜棚换我回家。每当晚霞映红天边的时候,我就开始期待爸能早点来换班,一是我肚子饿得咕咕叫,二是天黑了,树林里不知名的鸟开始叫了,草丛里影影绰绰的小动物也出来活动了。最让我害怕的是,一路上每家田地里都有一两座坟。寂静的田野里,初升的月牙也照不亮我紧张恐惧的内心,我一个人奔走在山间的田埂上,耳边能听到虫鸣和我奔跑时急促的呼吸。有一天,白天去看瓜的时候,发现一座新坟,上面还挂着花圈。于是,我恭敬地在路边停下,远远地给这个陌生的逝者鞠了三个躬,以此来为自己壮胆。夜晚路过的时候,我也不敢仔细看,只偷瞄一眼,便脚步如飞地一口气向回家的路狂奔,我就这样一路跑出了瓜田,跑出了夏夜,跑出了童年,也跑出了故乡……

岁月流转,每当盛夏时节,我总能想起那瓜棚下被阳光晒得发烫的竹席,那摔开红瓤籽瓜时迸溅的甜汁,那仰看流云编故事的闲散,那在夜路上因恐惧而擂鼓般的心跳,就好像一颗颗饱满的黑瓜子,被时光之手深深地摁进了记忆的沃土里。它们不曾真正远去,在我回望的刹那便悄然发芽,抽枝展叶,将我带回那片绿浪翻涌的田野上……

(责任编辑:李惠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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