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守中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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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祐八年(1093年),57岁的苏轼遭遇了人生的巨大悲哀。这年,苏轼相继失去了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女人,一个是第二任妻子王闰之,另一个是太皇太后高氏——苏轼政治上的护佑者。

太皇太后高氏去世后,宋哲宗开始亲政了。宋哲宗的做法与高氏截然相反,他全力支持新政,亲近、宠信新党,于是,新党就像一条咸鱼,遇甘霖而翻身。新党上台后,急不可耐地收拾旧党。苏轼首当其冲,被他们以“受性刚褊,黑白太明”弹劾,于是,宋哲宗顺水推舟,把苏轼打发到偏远的定州。

苏轼临行前,曾多次请求觐见宋哲宗,但他的这个学生并没有给他机会(至于原因,后文还有表述,暂且不提)。无奈,苏轼只能上书给宋哲宗,以一个老师的身份劝告宋哲宗不要听信新党的胡言乱语。这下,他再次得罪新党。

西风瑟瑟,秋雨绵绵。政敌的攻击,皇上的疏离,令年近花甲的苏轼不胜迷茫。他自感此去定州,再无归期,不由得感叹人世悲凉。

去年秋雨时,我自广陵归。

今年中山去,白首归无期。

(苏轼《东府雨中别子由》)

一语成谶,苏轼此次离开京都后,被朝廷一贬再贬,最终客死异乡。定州,战国时中山国的都城,距离宋辽边界不远。元祐八年(1093年)十月,苏轼来到了定州。此时的定州,政治颓坏、军纪涣散、盗贼出没,令苏轼目不忍睹。

出守中山,谓有缓带之乐,而边政颓坏,不堪开眼,颇费锄治。近日逃军衰止,盗贼皆出疆矣。

(苏轼《与钱济明十六首》其一)

此时,苏轼不计个人荣辱,忠于国事,在定州全力推行“强兵”“择吏”“安民”等措施。定州,是幸运的。因为,它迎来了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太守。在苏轼的努力下,定州的百姓逐渐安定地生活下来。

为了增加百姓的收入,苏轼在考察了定州一带的地理环境后,利用沼泽之地,带领百姓开垦稻田。他亲自向定州百姓传授水稻的育苗、插秧和管理技术,把昔日的荒滩变成一块块稻田,“水上白鹤惊飞处,稻田千里尽秧歌”(《定州秧歌》)。

苏轼在定州任职期间,曾在寓所“雪浪斋”院里栽种了两棵槐树。这两棵槐树,历经千载,至今仍枝繁叶茂。东面那棵,侧枝伸展,犹如凤凰展翅,被人称作“舞凤”;西面那棵,挺拔高耸,犹如神龙游天,被人称作“神龙”。

雪浪亭,是定州一景。亭中有一奇石,名为“雪浪石”,素有“中华第一名石”的美誉。据传,当年苏轼于“中山后圃”偶得一石,见此石黑质白脉,中涵水纹,似有百泉涓涌、浪花飞溅之意,遂名之曰雪浪石。苏轼非常喜爱这块石头,如获至宝,即兴赋诗。

太行西来万马屯,势与岱岳争雄尊。

飞狐上党天下脊,半掩落日先黄昏。

削成山东二百郡,气压代北三家村。

千峰石卷矗牙帐,崩崖凿断开土门。

朅来城下作飞石,一炮惊落天骄魂。

承平百年烽燧冷,此物僵卧枯榆根。

画师争摹雪浪势,天工不见雷斧痕。

离堆四面绕江水,坐无蜀士谁与论。

老翁儿戏作飞雨,把酒坐看珠跳盆。

此身自幻孰非梦,故国山水聊心存。

(苏轼《雪浪石》)

这是一首咏物诗。苏轼在诗中托物言志,以雪浪石的非凡经历、不幸遭遇及尴尬处境来寄托自己壮志难酬的苦闷之情。

“朅来城下作飞石,一炮惊落天骄魂”,石破天惊之笔,既点明雪浪石在昔日与敌作战时的非凡经历,又寄托苏轼为国戍边的雄心;“承平百年烽燧冷,此物僵卧枯榆根”,寓意深刻,表面上写雪浪石在和平年间没有用武之地、僵卧枯根的遭遇,实则表达了苏轼报国无门的悲愤;“画师争摹雪浪势”“老翁儿戏作飞雨”,交代了雪浪石的尴尬处境,原本“惊落天骄魂”的飞石,而今却成了被“画师争摹”的观赏石,甚至成了老翁手中的玩物;“此身自幻孰非梦,故国山水聊心存”,卒章显志,苏轼以雪浪石的处境,联想到自己的处境,深感世事难料,人生如梦,不如归去,寄托着对家乡的思念之情。

全诗立意深远,构思巧妙,笔力雄健,风格沉郁。

此时,苏轼是无奈的。在政敌的明枪暗箭下,他倍感迷茫,有一种欲进不得、欲罢不能的矛盾心理,于是,他通过诗歌塑造了一只病鹤的形象,借病鹤的内心独白,表达自己的人生志趣,感叹自己的不幸遭遇。

园中有鹤驯可呼,我欲呼之立坐隅。

鹤有难色侧睨予,岂欲臆对如鹏乎。

我生如寄良畸孤,三尺长胫阁瘦躯。

俯啄少许便有余,何至以身为子娱。

驱之上堂立斯须,投以饼饵视若无。

戛然长鸣乃下趋,难进易退我不如。

(苏轼《鹤叹》)

这首诗字里行间透着浓重的悲剧意味。苏轼明写病鹤的痛苦、悲哀,暗写自己的痛苦、悲哀,最终,直抒胸臆,悲叹自己“进退两难”的处境,表达了对自由的向往之情。

是的,“进退两难”的苏轼渴望获得自由。他想骑上白鹿,偕同飞猴,遨游大海;他想使唤嵇康、阮籍等才子,与八仙群豪为伍;他想骑麟乘凤,与群豪争夺酒器,甚至拿着水瓢豪饮;他想率性而为,不在意衣冠不整,不在意酒水湿袍……自由自在,畅游天地之间。

跨超峰之奔鹿,接挂壁之飞猱。遂从此而入海,渺翻天之云涛。使夫嵇、阮之伦,与八仙之群豪。或骑麟而翳凤,争榼挈而瓢操。颠倒白纶巾、淋漓宫锦袍……

(苏轼《中山松醪赋》)

然而,苏轼是不可能逍遥于现实世界的,或者说,苏轼虽然向往自由,幻想“携飞仙以遨游”,但他始终坚守着儒家思想,“致君尧舜”是他不变的追求,大爱苍生是他永恒的情怀。因此,他只能隐忍以行,效法屈原,续写《离骚》。

漱松风于齿牙,犹足以赋《远游》而续《离骚》也。

(苏轼《中山松醪赋》)

苏轼既然想效法屈原、续写《离骚》,那就必须承受像屈原一样被流放的命运。在宋哲宗时期,再次得势的新党,虽然把苏轼排挤到偏远的定州,但仍难解心头之恨,于是,他们再次弹劾苏轼,指责苏轼有诽谤先朝之嫌。定州是不幸的,刚刚呈现出安定局面,却很快失去了它的好太守。绍圣元年(1094年)闰四月,苏轼被调离定州。

可怜的苏轼,可敬的苏轼,虽胸怀儒家的济世思想,余生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朝廷贬谪,历尽艰辛。晚年的苏轼将如何面对自己的悲苦命运?


(责任编辑:常艳敏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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