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日清晨,我或骑车掠过,或缓步经过小区后面那段马路边的早市,大多时候是匆匆一瞥,偶有余闲,便也踱进去,沾沾那满溢的市井暖意。
这片热闹从凌晨便悄悄苏醒,直至日上三竿、八点光景,人们才渐渐散去。马路两侧,菜农的竹筐、果农的三轮车、小贩的折叠摊,挨挨挤挤连成一片,把寻常马路变成了生活的集市。
早市的灵魂,大抵藏在那些水灵的蔬果摊里。看那青菜带着晨露,水灵得能掐出汁;紫莹莹的茄子圆滚饱满,表皮泛着油光;冬瓜卧在摊角像块青白玉,敦实又可爱;西红柿红得透亮,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汁水;豆角垂成翠绿的帘,风一吹便轻轻晃荡……应季的新鲜,在这里从不缺席。水果摊更似打翻的调色盘,红苹果亮得晃眼,香蕉弯着金黄的腰,葡萄紫的剔透、绿的莹润,桃子鼓着粉嘟嘟的果肉,梨泛着蜜色的光,石榴咧嘴笑着露出红籽……光看着,舌尖便先泛起一阵清甜。
这些蔬果,有的是农户自家地里刚摘的,根部还带着湿泥气;有的是从大市场批来的,新鲜劲儿半分不减。日子久了,早市的规模渐大,晨练的人成了常客。晨跑归来,顺道逛一圈,挑些新鲜菜、时令果,价钱实惠,品相又好,拎着满手的烟火回家,心里满是踏实。
蹲在菜摊前挑菜的老太太,手里攥着购物袋,指尖轻轻拨弄着青菜,一片一片地仔细挑拣;隔壁摊位的青椒与黄瓜码得整整齐齐,穿绿衣裳的摊主手脚麻利,顾客刚报完要的斤两,塑料袋便已装满,动作熟稔得像排练过千百遍——可就是这重复了无数次的场景,裹着烟火气,让人觉得格外安心。旁边几位大婶正低头择玉米,金黄的玉米粒在晨光里闪着光,剥下的玉米皮堆在脚边,像团蓬松的黄云。人来人往中,挑货的、算账的、闲聊的,身影交叠成一幅流动的画,每一帧都是活色生香。
早市的精彩从不止于果蔬。卖花的摊子总被围得最紧,月季带着晨露,绿萝垂着新叶,康乃馨裹着粉衣,爱花的人捧着花盆,鼻尖沾着花香,连脚步都轻快几分。杂货摊前,竹编的小花篮、藤条筐子透着拙朴的纹路,总能勾住喜欢老物件的人驻足。最馋人的是烧饼摊,高炉烧饼烤得外焦里嫩,刚出炉的烧饼烫得人直搓手,咬一口,面香混着芝麻香,暖意在胃里慢慢散开。炸货摊的油锅“滋滋”响,油条膨得像胖乎乎的小枕头,油饼金黄酥脆,馓子绕成金丝,摊主汗珠子顺着额角往下流,脸上却笑得比谁都欢。偶尔还能撞见刚煮好的玉米棒子,热气腾腾地裹在保温桶里,勾得人忍不住买上一份,边走边啃,甜香混着烟火气,从舌尖熨帖到心里。
摊位不论摆在地上,还是支在三轮车上,都透着股规整劲儿。每个摊位前,总有顾客俯身问价:“这葡萄甜不甜?”问价的嗓门洪亮;“保甜!不甜您把我摊子掀了!”答得底气十足。还价的带着笑意:“便宜点呗,我常来买的!”成交了,扫码付钱拎货,钱货两讫时,双方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。
偶尔骑车穿过,正赶上早市最热闹的当口——自行车铃“叮铃”响,电动车喇叭“嘀嘀”催,小贩的吆喝带着腔调,顾客的笑骂掺着熟稔,搅在一起像锅沸腾的粥。这股子闹劲儿却不招人烦,反倒像声音响亮的闹钟,把整座小城从惺忪的睡梦中拽醒。
没人说得清,这片早市是何时长成如今的模样。它就像棵悄悄扎根的树,在晨光里默默生长,不知不觉间已枝繁叶茂,成了居民生活里离不得的必需品。偶尔因摊位占道造成的交通不畅,从没能冲淡这份热闹,早起赶来的人们依旧热情满满。这早市,是城市里最寻常的烟火,也是最珍贵的烟火。它让人们在走走逛逛中卸下匆忙,在问问买买中拾起生活的细碎美好,走着走着,便忍不住沉醉其中,生出几分舍不得离开的留恋来。